这里曾经丛林茂密。连着大海。从大海的边缘连通金色黄沙,黑色礁石,延着先人足迹所迈过的草丛。清晨的露珠惊落。拔开苍翠的绿叶扰乱一团生命。林木中氤氲的水气蒸腾出丛林的缝隙,在明亮的阳光下映射出浅淡的光辉。 高山低谷,飞桥宫宇,流瀑花树,有蓝袍紫带的人,赤足洁白晶莹,行走于石径密林间。空中乘着云霭,盘旋浅低的吟唱,飞向无边海洋。 那是鸥鸟滑翔,游鱼跃跳的灿烂岁月。他们的祖先有信仰,于天地间信奉。有信念便自律,勤勉又知足。他们降旨于神启,有当时最浩瀚无界的知识,轻扬最高傲纯真的态度。 那时的他们应该以此自豪,并且保持骄傲。 但到她的这个时候。一如吟游诗人的唱颂,消散于漆黑荒野的风沙。杳无音讯。踪迹难觅。一切都已经不在。一切都如悠停在高空的楼阁。只剩可任意搭建描绘的假象。 如一切成行的史诗,都只与异国他乡有关。 比如细软如棉、长纱在空中飞舞的沙滩难觅踪迹。海水昏黄,凶恶。倒是锋利、错落似陷阱般的暗礁,漆黑面粗糙,如同獠牙虎视眈眈。山林里处处是人迹。没有辉煌精致的璀璨建筑。没有飞瀑,没有横跨半空的石桥。处处是泥泞的道路,破损塌方,漫长荒草,无人在意,戚戚蔓生。生自远古的大树皆被砍去。山体被挖开,如同剖开肚腹,内脏血块东一处西一块,暴露于视野。 如今…… 只是寻常落后的沿海山村。机械地、木然地,一样的村落凋落,慢慢地冷清无人烟。人越来越少,建筑的断墙残垣越来越多。世界越来越暗,荒芜潦草。 就像恶风恶雨时,恶浪冲天,裹挟着无尽恶念拍打海边礁石崖壁。天色总是阴沉灰暗,潮湿连绵,不尽的风雨如晦。恶狠狠又只剩残暴的肆虐荒凉。 想必这个地方的气质不会再与温柔有关。 只在偶有的金色阳光显露时,拔开云层照向大地,洒向大海,一切都波光粼粼,有宛若新生的渺然期望。 往往当她独自坐在山巅,沐浴着阳光,海风轻盈,只觉得置身于废墟之上的腹地。 这是她自小到大最向往、最喜爱到来的地方。在紧贴着大海的崖壁之上,坐在山峰的顶端,悬崖边、巨石上。面朝着大海。沐浴着阳光。脚边是矮灌木,能听到风中树叶与浪涌之声,能看到海尽头的日升日落。 事实上,她仍偶尔来这里,望着大海,迎着流动的风,站一会儿。有时候会有一种妄念,自己于此地生与死,与之一起荒废,随日升日落,直通往天荒地老。不似她年少青葱时,还是个女娃娃。那时候只顾哈哈哈笑着一路疯跑,然后往悬崖飞身下跃,如利箭刺入海面,冲入海的极深之处。 她生于之片土地。对这片土地的习惯与生俱来。 辉山在多久之前,才有数座高耸的岛屿彼此相通连接的美景盛况;换来如今,被剩下的漫漫伶汀大海,浪潮冷清,两座孤岛靠的是黯淡无光的大地。 她便是这片海域繁衍不息的后代土著中的一个普通姑娘。泯然于众人。熙熙攘攘中,也想于山野海边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惫渔女,于山头迎风远眺,于海中潜水嬉戏,以不思进取的闲散姿态打发岁月光阴,而不必在意。 即便后来她的精神力量得到一丝精进,得到少许鞭策。她心中仍偶然牵挂着这个梦想,时常怀念依依不舍。 回想以前她溜达到那高崖巨石边,随心所欲,蹦蹦跳跳烂漫天真,于此处难得认真发发梦,关于长大后的幻想大计。她一向是游泳凫潜好手。四年前她一度忘乎所以,还在这里进行跳水游戏。 再到现在。 现在可不行了。她现在可忙。已没有那么多时间。 很遗憾。至于二十岁时。她已潜心于另一种状态。也算较远的脱轨于她所幻想的山野摆烂的渔女生活。也不能自由在高山上看着山海发呆,看着太阳虚渡终日。她往常在市里工作。余下的时间来往与家乡与市区。她的生活变得总是很充实,很忙碌。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于是她偶尔到这里来。忙忙碌碌间,毕竟没有给她太多这种时间。心中便多了些愧疚。又有些怅然,这里仿佛保存了她的梦。又似是个让她梦戛然而止的地方。这里的景色很美,这里仿佛替她保有她自己的一切,并且将记录她的一生。就像她的家人族亲们一样。在老家有可落脚的点。而她的点,她觉得大约明晰的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