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入京后首要做的是去拜见高庙, 其次才是拜见长辈,拜见皇帝。
刘非凭着能打仗的热情快马加鞭到长安,但在看到迎接的官吏时脑子一凉,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装扮不太适合面见长辈。
亦或是说他要是敢直接入宫, 估计不必郎中令出手,宫卫就敢将其拦下。
常侍汲仁(汲黯之弟,第一次科举里的第九名,北宫出身的潜邸之臣)看出刘非尴尬之处,借着请他上车的功夫悄悄说道:“薄太后不在长安,陛下特许大王先回府邸拜见程太妃。”
“陛下体贴,臣兄自是感激不尽。”刘非朝着宣室的方向拱手一举,抵达他在长安的府邸后换上适合进宫面圣的常服。
“儿子从江都带了上好的大米与红菱, 还请阿母尝个新鲜。”既然是以程姬的名义让刘非得以更衣,那么他也不能拒绝这番好意:“只可惜鲥鱼难存,阿母怕是得到江都才能尝尝这番鲜甜。”
“不过是些口舌之物。阿母在天下至富的关中,享陛下优待,太后照料, 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程姬擦擦眼角的泪水,语气却是无比严肃:“倒是你这惰民(古人对“二流子”的蔑称)不日要上前线,急得我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虽说膝下立有三子, 可和先帝一样, 程姬最疼最爱的还是次子刘非:“好在你们兄弟虽有顽劣之处, 但也没像广川王那样惹得贾姬……唉……”
提起曾经的竞争对手, 程姬也是五味杂陈:“先帝还是北宫太子时, 我两为了争宠而没少给对方使绊子。如今成了困居宫中的太妃,倒是放下以往的仇恨,姐姐妹妹地亲热起来。”
提起贾姬, 刘非这个远在江都的晚辈也不好说话:“阿母也别怪儿子不留情面。单以七弟当年的行径来看,儿子就算当面给他来上一拳,旁人也是没法指责的。”
每每想起折了关中大半权贵的刺杀案,刘非的脖子后仍会涌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是他首次直面天子之怒,也是他唯一一次被人压进专关皇室的内官狱:“得亏陛下福大命大,不然咱们都得做好流放的准备。”
程姬这下也没话了。
要问被广川王坑得最狠的是谁,那肯定非贾姬的娘家莫属。
刘彭祖的脑子是很聪明,可再聪明的人也需要一个在外走动的白手套。于是乎,贾氏外戚是彻底遭殃了。
刘瑞没死,刘彭祖也不是首恶,所以先帝不会明着处理儿子,只会把儿子的母家拿来背锅。
于是乎,贾姬倒霉了,贾家的两位小国舅也掉了脑袋,余者要么回乡养老,要么抄家流放,属实是被人坑得全族覆灭。
就连贾姬的另一儿子,刘彭祖的同胞弟弟都看不下去地表示:“有兄如此,难以善终。”
贾家和中山王都这种态度,刘非倒也不算过分。
“慈母念儿,忧心一百。”程姬的目的也不是让刘非同情不常见的庶母,而是借此警告儿子千万别借政治漩涡狂捞好处,不然……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程姬虽是馆陶大长公主引荐的美女,可家里既有联系公主的路子,自然不会穷到没钱教养女儿。
即便程姬出身贫寒,宫里也有女史过来讲史径,自然能令贫寒的妃嫔大器晚成。
是以在新帝登基后,瞧着那堆指向皇位的白骨,程姬是真的怕了。
而且还是怕的要死。
“为臣兄者不可僭越。”程姬在刘非入宫前殷殷嘱托:“切记栗姬之祸,吴王之祸。”
刘非扶着初老的阿母,并未因此感到暖意,反而有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一朝天子一朝臣。
亲兄弟间门自相残杀的还少吗?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大汉的天……是真的变了。”刘非在进宫的车上撩开帘子,瞧着他曾经的老家,终于有了此行是客的感觉。
一别数年,宣室与先帝在时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南方的瓷器与北方的金器,并且都是黄门老婢服侍一二。
“孝期已过,也不见得陛下松快。”刘非虽未留下一个好色之名,可是在后世发掘江都易王的陵墓后,里头葬着的三十四名妻妾足以证明好武的江都王也有男人的慕色之心:“身边都是暮气沉沉之辈,怎能保持开疆拓土的熊熊野心。”
刘瑞放下手中的奏疏,想起那个有关刘非的可怕旧梦:“大父在时便以国贫而令众夫人之裙摆不可长及拖地。朕效大父,觉得比起大肆招婢,衣摆上的奢靡不过尔尔之数。”
“这倒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刘非收起轻慢的笑容,貌似无疑道:“若是换了江都王宫,只怕少了十个奴婢就能变得破败不堪。”
“兄长若是管不住人,朕可替你排忧解难。”刘瑞让人端上果茶。初秋的果实还有涩味,但是制成果茶却是香气扑鼻,让人不必点上蜂蜜就能尝到丝丝甜意:“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刘非的眼神微微一动,只听对方继续说道:“还好先帝眼光卓越,为兄长选了连氏为后。”
“连氏大义。”成王之后,刘非这浓眉大眼的竟也学得口是心非起来:“孤离开时,连家出了六百私兵与十二子弟。”
刘非借着喝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