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段秀实家中出来,坐在马车中的周钧,开始思考沙州的局势。 根据医师的嘱咐,段秀实重伤,怕是在一年之内,都无法重回军队。 豆卢军和玉门军几乎全军覆灭,墨离军也损失过半。 敦煌城周遭的大小州县,因为吐蕃军的侵扰,大多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失。 安西通往中原的大碛商路,虽然如今再次开放,但是因为暴雨和战火,多处地点都有损毁,眼下正在紧急修缮,防务工作不得不由安西军和北庭军来承担,今后也是个麻烦。 段秀实不在,敦煌城由谁来管理,豆卢军和玉门军的主将,又由谁来担任,这的确是个问题。 行在凉州城中的长街,周钧听见车外人声鼎沸,开口叫停了马车,又朝王翃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王翃:“丞相,是参加秋闱的考生,在花门楼中举行文社酒宴。” 周钧这才想起,再过些日子,便是秋闱,如今凉州城中已经聚满了前来考试的文人。 在车中脱了朝袍,又换上一套常服,周钧出了马车,带着王翃和数名亲卫,一路向花门楼行去。 花门楼长街中的酒肆和伎所,为了迎接外地来凉城参加秋闱的文人,特意联合举办了一场文宴。 宴会上,几位凉城中的文坛大家,负责撑撑场面。 伎所中的一些当红乐伎,隔帘献艺。 整条长街,其乐融融,一派欢闹。 周钧带着亲兵,一边在人群中一路向前,一边旁观着宴会中的人士。 “方逢粟比金,未识公与卿。十上不可待,三年竟无成……” 无意之间,听见这首诗的周钧,突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投向酒肆的里座。 只见一个面容端正、身形修长的年轻人,坐在桌旁,一边饮酒,一边感喟。 周钧脚下挪步,入了酒肆,又来到桌旁,向那年轻人问道:“秋闱在即,何故自鄙?” 那年轻人见周钧生的威仪,气度不凡,身边又有武卫,猜测对方身份显赫,连忙站起来问道:“在下卢纶,字允言,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卢纶? 周钧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某一过客,你若愿意,便称呼我为周二郎吧。” 卢纶看向周钧,拱手喊了一声周二郎。 周钧先是让店家上了些好酒好菜,接着单独和卢纶坐在一起。 看着面前这位在史书中被称为『大历十才子之首』的卢纶,周钧开口问道:“允言,你从何处来了凉城?” 卢纶:“鄱阳。” 周钧心中道了一声果然,接着问道:“鄱阳距离凉城有千里之遥,某听闻江南和洛阳都有科举,允言为何舍近求远?” 卢纶面上有些尴尬,回道:“不怕周二郎笑话,纶以为凉城科举,比较洛阳和江南,要来的更公正一些,故而才来了这里。” 听见这个答案,周钧有些意外。 原本他以为,卢纶会回答,凉城唐室乃是正统,洛阳和江南不过是伪朝云云。 周钧于是问道:“此言何意?” 卢纶:“从天宝七载起,纶数次去往长安科举,屡试不中。后来一番打听,这才知晓,原来朝中选拔人才,都受了权贵之令。前有李林甫,后有杨国忠,二人把持朝政,又攉拔亲信,使得科举行卷大行其道,毫无公正可言。某心灰意冷,便去了鄱阳隐居,只与好友把酒言欢。” 周钧:“那你后来又是为何要来凉城参加科举呢?” 卢纶:“因为一首诗。” 周钧:“一首诗?” 卢纶开口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周钧:“这首诗……好像是……” 卢纶:“这首诗乃是当朝丞相所做,说的就是纠正科举中的不端之风,为大唐攉拔才俊。” 听到这里,周钧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卢纶见状,以为周钧不信,接着说道:“凉城发了举贤令,对于以往的科举制度,行了『四改三废』,此举有利于天下读书人,乃是大唐自开国以来,难得一见的良政。所以,我才说,凉城科举要更公正一些。” 周钧看向卢纶,又问道:“洛阳被叛贼所占,江南又是伪唐之地,天下读书人难道会去这两个地方做官吗?” 卢纶:“周二郎怕是久居凉城,不知天下大事。” “在文人学子心中,长安洛阳两京,乃是大唐之都,许多读书人,只在乎名头,并不在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