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三载,七月初,怛逻斯之战的捷报送入朝中。 长安,杨府。 偌大的正厅之中,聚了长安城中的众多显族家主,随便从其中拉出一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些人聚在一起,拱手相称,又不约而同的看向里方,等待着主人的出现。 不多时,一位身材高大、样貌威仪的中年人,从后厢踏入厅中。 厅中的显贵,瞧见来者,纷纷起身,齐齐称道:“杨右相。” 杨国忠嗯了一声,走到上座,坐了下来。 见杨国忠默然不语,厅中众人面面相觑,河东薛家的家主,最终忍不住开口道:“右相,安西军攻克怛逻斯城,乃是近些年来大唐难得一见的大捷。” 虽说是大捷,但厅中众人,却无一人脸上有愉悦之色。 杨国忠抬头看了一眼薛家的家主,回道:“薛中丞,怛逻斯失而复得,安西军扬大唐天威。圣人听见这消息,欣喜若狂,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薛中丞听闻此言,脸上忧色更甚,拱手说道:“右相,周驸马先是平定沙州,接着诛杀乱党,再打击伪佛,现在又收复怛逻斯,真的可谓功标青史、风头无两。” 杨国忠脸上抽动了几下。 薛中丞一边观察着杨国忠的表情,一边又说道:“我听宫中有人说,陛下惜才,有意将周驸马从安西调回长安,再委以重任。” 听见这话,杨国忠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啪的一掌拍在了案台上。 薛中丞见状,与身旁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面露微笑。 杨国忠忿忿不平:“沙州战报中写的清楚,领兵出谋之人,乃是墨离军使郭子仪,那周钧什么也没做,就得了大功;至于诛杀乱党,更是笑话,杀了一群字都不识的蛮夷,拿来冒功这种事,在边军之中难道少见吗?” 厅中有人听到这里,小声说道:“安西军收复怛逻斯,倒是做不得假,毕竟高仙芝都曾经折在大食人的手下。” 杨国忠怒道:“高仙芝也是草包!两万安西军,又有数万扈从军,居然打不赢一群西边来的蕃子!” 众人见杨国忠动了真怒,纷纷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薛中丞对杨国忠说道:“右相,无论怎么说,陛下有意将周驸马调回长安,总是事实。万一周驸马重回长安,大权在握,您恐怕是……” 杨国忠冷笑道:“他回来又能如何?难道周钧还能登上相位不成?” 薛中丞压低声音:“周钧圣眷正隆,陛下或许真的会引他入朝……” 杨国忠:“周钧是驸马,按照祖制,如何入朝为官?” 薛中丞看着杨国忠:“按照祖制,驸马不应外放,更不得领兵,陛下为了周钧一人,却是全部都破了例。这般看来,陛下倘若下旨引他入朝为官,倒也并非不可能了。” 杨国忠闻言,愣在当场,随即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薛中丞:“周钧出身卑微,本是奴牙郎,与吾等根本不是同路人。大碛商路一事,他以整顿为名,杀伐世家子郎,就是最好的佐证。倘若让这样的人回到长安,我们怕是都落不得好。” 杨国忠轻叹一声:“圣人深信周钧,万春公主与贵妃娘娘又是闺中密友,想要使得周钧失去圣眷,谈何容易?” 薛中丞:“想要一举扳倒周钧,怕是极难,但如果仅仅想他不入长安,倒是可以一试。” 杨国忠咦了一声,接着问道:“此话怎讲?” 薛中丞:“只要向圣人进言,说明安西局势繁复,须有一名贤德之人坐镇,才能处置经略,而周钧就是最好的人选。” 杨国忠:“圣人会同意吗?” 薛中丞:“安西周边有大食、吐蕃、回纥等等数十个大小邻国,之前数位节度使,如汤嘉惠、高仙芝等人,都未能守住安西局面,圣人心中清楚,此地局势复杂,遍观朝中,只有周钧能胜任此职。” 杨国忠冷哼一声,但神情有所松动。 薛中丞:“只要将周钧留在安西,他就无法回到长安,也无法威胁到右相,自然也无法与吾等为难。” 杨国忠皱紧眉头,仔细权衡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点头。 薛中丞见杨国忠首肯,又说道:“右相,另有一事。” 杨国忠:“何事?” 薛中丞:“倘若说服陛下,使得周钧留守安西,那么他原本兼任的陇右黜陟使,也应当停任。” 杨国忠:“陇右黜陟使?” 薛中丞见杨国忠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好点醒道:“沙州……” 杨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