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一载,六月,虢州黄河段中,有女娲墓因大雨晦冥,失其所在。 次年大暑,下游濒河人,闻有风雷声,晓见其墓踊出,下有巨石,上有双柳,各长丈余,有道士占曰:“冢墓自移,天下破。”M.. 天宝十二载,十一月初,灞川街市。 南街酒肆之中,杜甫举起酒杯,对前来送行的同僚和友人们说道:“此去坊州,怕是要元正之后,才能再回长安。与诸位再逢之时,就是天宝十三载了。” 众人送上祝词,大多便是一路平安之类。 吃完了酒,杜甫收拾行装,打算去往水陆行去租一辆马车。 有友人问道:“此处距离灞川别苑不远,杜少陵要不要携一份刺贴,拜访后再辞行?” 杜甫无奈苦笑,心中思绪万千。 当初自己待制在集贤院,久久未曾得到官职。后来得了周驸马赏识,这才在秘书省中得了校书郎一职。 得到做官的消息后,自己欣喜若狂,想要寻周钧当面拜谢,拼尽家财刚刚备好礼物,才知晓后者承了圣旨,去往沙州平叛。 周二郎成了驸马之后,不仅深得圣眷,而且还领了安西节度使、陇右黜陟使等职,能否记得当初帮过自己尚是两说,如今听他人说起拜访二字,自己只是觉得自惭形秽。 寻了个理由推脱,杜甫走出酒肆,又回头看向拱手作别的友人们,不禁想起这几年来,自己作为校书郎的境遇。 秘书省校书郎,虽然只是正九品下的小官,但职事的官员必须博闻广记,再搜罗天下文籍,乃是文坛之中颇受他人敬重的要职。 平日里,文人雅士、秀才生员等等聚会,大多都会发来邀函,杜甫过的颇为自得。 这一次,秘书省修订大唐图畿,需要去各地采风,杜甫故而有了机会,能够离开长安,去往外地公干。 顺着长街,一路向北行去,杜甫见街道两旁都在重新粉饰,又有仆役来回走动、搬运物件,心中疑惑不解。 寻了一个看起来是管事模样的人,杜甫问道:“这里从前是公主府名下的布艺坊,怎么换了门头?” 那管事眼尖,见杜甫是官身,便拱手回道:“这里大多的铺子都已经售卖,如今要改为戏苑。” 杜甫一愣,又问道:“原本布坊之中,有许多手艺了得的织娘。眼下铺子转手,她们该怎么办?” 管事:“那些织娘年老色衰,客人进门看了就会不喜,又怎能做得店铺的门面?再说了,她们都是贱户,本就应当跟着主家,眼下没了营生,听说被安置到其它地方了吧?” 杜甫听完,叹了一声,不再询问,拱手告辞。 走完整条灞川街市,杜甫回头再看了一眼。 街市之中,人流熙攘,繁华无比。 但他总觉得,与从前的灞川相比,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倘若让他细说,却又说不出個所以。 摇摇头,杜甫上了水陆行的马车,开始了北行之旅。 旅途的第一站,是奉先(现陕西省蒲城县)。 奉先是杜甫的族地,也是他一家老小居住的住所。 借着这一次秘书省公干,杜甫回到老家,先打算陪陪家人。 刚刚入了奉先,杜甫瞧向城内,就感觉有些不对。 行人走在街道之中,大多都是面有菜色,商铺酒肆也是萧条,听不见多少叫卖之声。 抱着满腹的疑惑,杜甫回到宅中,与妻子父母见了面。 眼见天色已晚,一家人高兴之余,杜甫之妻为杜甫一人准备了饭菜。 杜甫的小儿子,闻着胡饼和粟粥的香气,偷偷摸摸来到案台边,想要伸手捡些饼渣来吃,被母亲看到,揪着耳朵训斥了一顿。 听见小儿子的哭声,正在屋内洗脸的杜甫,跑出来见只有自己一人有饭有菜,便向老妻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吃晚饭吗?” 妻子吞吞吐吐的回道:“我们都吃过了一些……” 见小儿子一边哭,一边还盯着胡饼,杜甫心知这是托词,便跑到厨房一看。 米缸中的存粮已经不多,蔬菜副食等等更是见少。 杜甫诧异的望向妻子,问道:“平日里的俸禄,不都是寄回家中了吗?怎么家中余粮只有这么一些?” 妻子眼见瞒不下去,只得说道:“县城之中的米面价格,一天高过一天,以前支撑十日的饭菜钱,如今只能买得三日。阿郎虽然寄回了俸禄,但家里那么多口人,再加上时不时还有亲戚过来借粮,所以只得如此了……” 杜甫惊道:“奉先粮价如此之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