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州出发,一路途径甘州、肃州、瓜州,周钧最终抵达沙州之时,已是天宝十一载的深秋。 天空中有雪花飘落,荒原上寒霜漫布。 一路行来,放眼望去,大地上瞧不见什么人烟,只是偶尔能够看到几处倒塌荒废的农舍。 为了赶路,同时也是为了安全,周钧带着亲兵和府卫,没有留宿州府,而是日夜兼程,直接赶向了敦煌。 路上,周钧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这一次,陇右动乱,为何沙州的局势会愈演愈烈,最终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要知道,史书中,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唐朝名将张议潮可是率领沙州民众,建立了归义军,推翻了吐蕃长达六十年的统治,使得沙州重回大唐的疆土。 而现在,沙州居然在吐蕃人和粟特人的怂恿下,充当了反唐的第一线。 同一地方,同一群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形,周钧想来,只觉得颇为讽刺。 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沙州寄往长安的战报中也说了,王鉷经营大碛商路,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使得边民生乱,沙州离心,是沙州生乱的主要原因。 但实际情况真的如此吗? 入了沙州地界,周钧远远瞧见敦煌城的轮廓。 走到近前,周钧不禁被眼前的景象一惊。 敦煌城的一段瓮墙,因为遭受大火侵袭,已经烧得漆黑,大部分砖石已经倒塌成了废墟。 在城墙的缺口里,砂石和木梁被填充其中,临时进行了修补。 再向城门走近一些,周钧抬头看去,透过灰蒙蒙的天空,城墙的一排旗杆上,挂着百来个漆黑的事物。 仔细一瞧,周钧这才发现,那些都是风干的人头。 在寒风和飘雪之中,干瘪的头颅宛如风筝一般,轻轻摆动。再搭配着灰暗低沉的天色,使得整個敦煌城如同修罗之境一般阴森可怖。 守门的卫卒,查验了关引,得知来者是周钧,先是一脸不敢置信,接着连滚带爬的搬开了城门处的拒马,躬身将来者引入了城中。 敦煌城的长街,靠近城门的店铺和宅院,明显能够看出战火波及的痕迹,想必是那次吐蕃骑兵入城后造成的结果。 而城中的百姓行色匆匆,彼此见面,即便是熟人,也只是点头拱手,从不交谈。 周钧瞧见这些,心中生疑。 一行人来到敦煌城的府所,通报之后,府内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有人喊道:“驸马来了!” 不多时,府所内的大小官员,快步来到大门前,为首的官员一身绯色官服,品阶最高,想必就是敦煌郡的现任刺史韦桓。 韦桓出身京兆韦氏,乃是关中郡姓的望族,王鉷上任时,他身为副使,之后累功迁任为敦煌刺史。 韦桓来到周钧面前,躬身行了揖礼,一脸喜色的说道:“驸马来了,吾等有救,沙州有救了!” 听见这话,周钧皱了皱眉头,视线越过韦桓,居然在官员之中看到了久未逢面的柳载。 柳载向周钧点点头,并没有上前相认,想是另有深意。 周钧见状,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向韦桓拱手说道:“韦刺史,此处不便交谈,进去再说。” 韦桓:“哦,对对,驸马言之有理,我们进去细谈。” 入了府所的议事堂,周钧坐在上座,韦桓陪在下座,又有敦煌郡的不少官员侍在堂中。 周钧看了一圈众人,开口问道:“沙州情势如何?” 韦桓摇头道:“有些棘手,吐蕃的军队从龙勒山口不断行来,敌军数量已近万人。失守的子亭镇如今成了敌军的中军大营,四周修建了工事,又有屯仓和烽火,看这架势,吐蕃人是不打算离去了。” 周钧奇道:“吐蕃人过去数十年间,也有侵扰沙州之举,但大多是以劫掠为主,怎么这次会驻扎下来?” 韦桓:“自从大碛商路开辟,沙州日渐富庶,吐蕃也越发重视。吐蕃军队控制商路,大肆攫取财富,尝到了甜头,所以由劫掠改为了占据。再加上,边民作乱,与吐蕃勾连,这更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周钧沉默片刻,突然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在长安时,瞧了进奏院递上的邸报,沙州有大族,刘、安、志、李、张,素来亲近大唐,此次战祸,为何不见他们出来携助州府?” 韦桓一愣,接着眼珠转向一旁,肩膀也不自觉微微抬起,笑着答道:“王鉷经营大碛商路,设了诸多杂税,想必是恶了沙州大姓。再加上,这些沙州本地人,向来与朝廷都是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