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川别苑之中,周钧先是陪着尹玉散了步,接着又去往书房职事,在半途中见孔攸早早的等在门外,便知晓后者有事来告。 二人入了书房,又关了房门。 孔攸向周钧拱手说道:“主家,昨日朝会,李林甫撇清干系,将陇右生乱之责,全部推到了王鉷的身上。” 周钧:“果然如此,这倒与我们先前所料的丝毫不差……当初王鉷能够司掌大碛商路,多亏得了李林甫的推荐,二人不仅是政堂中的盟友,也是利益上的伙伴。眼下陇右出了大祸,李林甫居然将罪责全部推给王鉷一人,后者怕是会恼羞成怒。” 孔攸:“不错……然而,王鉷恐怕一时半会还意识不到,他手中有着右相的把柄,眼下的处境却是危险至极。” 周钧听了,先是一声叹,接着说道:“李林甫此人,用计毒辣,常常痛下杀手,置人于死地。当年,韦坚、裴敦复、李邕等人,因为得罪右相,被贬出京,李林甫为了以绝后患,遣罗希奭追杀;之后,李适之辞相,李林甫担忧陛下挽留,又逼其饮鸩;还有,杨慎矜、赵奉章等人,言行无状,冲撞了李林甫,使得后者费尽心思,夺了他们的性命。” 孔攸说道:“李林甫谋算无遗,又心思缜密,论起谋术,遍观朝野,却是鲜有人能与其相较。然而,此人身上最大的长处,却也是最大的弱点。” “用谋一道,当阴阳相济,恩威并行,如李林甫这般,谋策之中,一味笃信以杀伐异,到头来只会反噬其身,坏了大局。就拿这次大碛商路生乱来说,倘若有人先是将右相在朝中推诿责任一事,告知王鉷,接下来再假言李林甫会因为把柄一事,欲对王鉷不利。即便与那李林甫是盟友,但深知右相为人的王鉷必定惊惧不安,又深信不疑,为求自保,而千方百计的争取活命。” 周钧:“伯泓说的是,倘若换做是其他人,说是要害王鉷性命,王鉷自然会不信;但是,倘若说是李林甫欲害他,王鉷十有八九会相信。这也是因为李林甫以往用计,杀伐过重,却是令盟友之间,失了最基本的互信。” 孔攸:“主家,既然李林甫已经推责于王鉷,那我们也可以开始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周钧点点头:“敦煌城中,早先潜在王鉷身边的人,如今可以派上用场。先将昨日朝中之事,告与王鉷,再向其晓以利害,劝他将李林甫的不法之事,向宫中和盘托出。” 孔攸:“倘若王鉷信了,定会依言行事,但是倘若他执迷不悟,我们就只好执行另一套方案,作为备用了。” 周钧笑着说道:“王鉷会信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天宝十载终是过去,上元节很快又要来到。 天宝十一载的上元节,依旧设在了花萼相辉楼,由于尹玉临产,无法赴宴,周钧只能一人前往。 坐在二楼,刚刚循礼归来的周钧端着酒杯,听着耳旁传来的欢声笑语,又看向窗外的花灯成海,想着三年之后的那场战祸,不禁出了神。 “周二郎。” 听见呼声,周钧回过头来,发现面前站着高力士,连忙起身拱手行礼,口中又称道将军。 高力士笑道:“咱家说是将军,说到底不过是奴婢,周二郎身为驸马,无须多礼。” 周钧也是笑着回道:“将军遇事,中立而不倚,得君而不骄,顺而不谀,谏而不犯,钧敬佩不已。” 高力士闻言,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最后叹了一声:“周二郎这说法,当真是折煞咱家了,某实在是愧不敢当……” 周钧在心中暗道,这句评语就是后世给你的定论。 高力士定了定神,又向周钧说道:“险些忘了正事,圣人在后苑赏灯,邀周二郎同往,速速与我来吧。” 周钧拱手称是,跟在高力士的身后,入了后苑,瞧见李隆基负手站在宫灯之中,看向头顶的夜空。 听见内侍的告声,李隆基回过头来,看着周钧招了招手:“过来吧。” 周钧躬身上前,又稽首呼道万岁。 李隆基:“这里没有旁人,免了这些俗礼,闲来无事,你陪朕走走。” 周钧起身,垂首称是。 李隆基在前面走着,周钧在后面亦步亦趋。 只听前者说道:“朕守文继体,尝经艰危,得贤臣相助,辟开元天宝之盛世……本想着操劳半生,如今终于能休憩片刻,却不料天宝十载,祸事连连,让人不得喘息。” 周钧知晓圣人有后话要说,故而保持了沉默。 李隆基驻足在宫苑的庭院之中,对周钧说道:“吐蕃进犯,边民背离,沙州、北庭、安西祸乱四起,费尽心思才重建的大碛商路,更是就此中断。” 周钧:“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