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从军镇中回到金宅,坐在堂中,慢慢品着杯中的香茗。 孔攸躬身走进门来,朝周钧问道:“主家,您寻我?” 周钧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孔攸,没说话。 孔攸垂首道:“主家可是有话要问?” 周钧:“我刚刚去了李光弼那里,关于北藩的将来,他向我提了一条计策。” 孔攸低着头,沉默不语。 周钧将虚报战耗、藏兵于民的计策,向孔攸说了,又问道:“此计不似军将所为,你可有参与其中?” 孔攸:“攸无意之中,或许是向王忠嗣说了些闲言碎语。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这才有此计策。” 孔攸这话,等于承认了,这计策就是他起的头。 周钧以手指用力敲了敲案台,沉声说道:“好一个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孔攸的语气,从头到尾并无波动,仿佛在叙述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王忠嗣愚忠,李光弼憨直,北藩诸将打仗是把好手,但于谋术一道,不过一群无能之辈罢了。这群人倘若不加以点拨,只会坐视手下白白送死。” 周钧:“当初北藩被圣人猜忌,你就料到了李林甫的计策,想必心中也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孔攸:“是,但即便攸当时出谋划策,帮王忠嗣解了围,他一样免不了罢官还乡的下场。” 周钧:“为何?” 孔攸:“主家可知设局谋略的优劣?” 周钧一愣,有些奇怪孔攸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便开口让孔攸解释。 孔攸:“设局陷害,又或谋略使计,世间的愚人皆以为连环计方是上策,殊不知连环计乃是计谋中的下下之选。” 周钧有些疑惑:“连环计是下下之选?” 孔攸:“连环计一环套一环,首尾相连,彼此呼应,看上去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但其实这种计策,只要其中的一环被攻破,就可以顺藤摸瓜,向前沿着环结清查源头,向后提前预料下一环计策的破绽。” “这就好比珍珠项链,倘若其中一段结绳破裂,整串珍珠就此散落,局势也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故而,连环计乃是用计的下下之选。” 周钧:“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计策才是上上之选呢?” 孔攸:“用计之上选,当似临渊结网,使得计策的每一步就像渔网上的结点一般,彼此相连,互成网眼,将猎物网罗于其中。即便一处或两处网眼被损毁,也不至于猎物溃逃,更不会引得满盘皆输。” 周钧听了不禁点头,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和北藩又有何关系?” 孔攸拱手说道:“主家,李林甫此人老谋深算,又攻于心计,对王忠嗣用计,必定是罗网重重。就算攸能破的了其中一处网眼,对大局也是无济于事。” 周钧:“那按照你的意思,北藩之局乃是死局,毫无破解之法?” 孔攸:“既然是计策,自然有破解之法。只要王忠嗣与安禄山虚与委蛇,麻痹朝廷,再与吐蕃私下勾连,养寇自重,北藩就能获得转圜的余地……但是,请主家想想,王忠嗣肯那样做吗?” 周钧沉默。 孔攸:“主家的心思,攸自然明白。王忠嗣和下属的一众将领,都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北藩的数万大军,也是战力冠绝,倘若能将其收入麾下,自然大有裨益。但主家想想,眼下大唐正盛,将士无不忠于朝廷,根本无法说得他们来投,弄得不好,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周钧知晓孔攸说的是实话。 孔攸又说道:“对主家而言,王忠嗣罢官,北藩分崩瓦解,二者都是利大于弊,如今的关键是如何趁着北藩散乱的时候,尽力从其中争取将士。” 周钧:“所以你才向王忠嗣说了虚报战耗之策?” 孔攸:“我其实并没有说出完整的计策,不过是些只言片语,又语焉不详,王忠嗣当时可能并没有想透。但在长安的大理寺狱中,他受到了不公,自然会改变思路,想方设法为北藩争取一些余地……” 周钧:“此等大事?为何事先没有告与我知?” 孔攸:“这虚报战耗一策,就如结网谋术中的一眼,攸起初也拿不准此计是否会奏效,所以事先没有向主家相告。” 周钧盯着孔攸许久,最终摆手说道:“行了,前事不谈,你且与我说说,这计策究竟是如何施行的?” 孔攸直起身,对周钧说道:“主家,且听我慢慢道来……” 长安城,兴庆宫。 杨玉环坐在折床上,盯着身旁的尹玉,良久未语。 尹玉正拿着城中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