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云密布,笼盖天穹。 寒风凛冽,肆虐冰地。 周钧走在中军落营的冻土之上,虽然穿着严严实实的皮袄,却依然能够感到寒气宛如钝刀一般,割裂着皮肤,让他疼痛难熬。 看了眼远方那白雪皑皑的山脉,周钧长吁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入了中军大营的营帐。 帐内燃着炭火,温度相较户外,明显高了不少。 周钧脱下皮帽,入了军议的末座。 坐在正位上的王忠嗣,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封书信,神色凝重。 等待诸将入座,王忠嗣晃了晃手中的书信,开口说道:“昨夜,有突厥密使送来书信。” “信中称,魃怛诃、秣荦等六部,愿意放下兵刃,向大唐称降。” 闻得此言,帐中诸将表情不一。 有人开口质疑:“突厥人狡诈奸猾,投此书信,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又有人言道:“倘若突厥六部甘愿来降,且答应便是,如此一来,既可分化敌军兵力,又可涣散敌人军心,可谓一举两得。” 对于这两种看法,王忠嗣只是沉默,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周钧朝王忠嗣看去,只见后者面色沉重,却是心有疑虑。 周钧心道,突厥六部愿意归降,这对北伐来说,可是好事一件,为何王忠嗣看起来却是心事重重? 思考片刻,王忠嗣朝军典问道:“眼下有多少俘虏,又安置的如何了?” 军典拱手答道:“自大军开拔以来,共俘虏突厥诸部战兵四千余人,都押在后营严加看管。” 王忠嗣点点头,又朝左押衙问道:“阿波达干余部,还有多少人马?” 后者答道:“阿波达干闻我军北上,令突厥十一部举族北迁。” “一路上,其后伍又与我军数次交锋,皆溃败奔逃。当下可用之兵,恐怕不足万五。其余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人数约有六万。” 王忠嗣闻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军议,便是讨论战事可能和作战方针。 王忠嗣坐在正座上,眉头紧锁,只是听着诸将报来,从头到尾,皆是一副沉思的模样。 周钧见了,心中却已经有了底数。 军议散会之时,周钧刚想离开,却被王忠嗣叫住了脚步:“周令史稍候,某有事相询。” 听闻此言,周钧拱拱手,单独留了下来。 王忠嗣先是让周钧落座,接着开口问道:“某听闻,周二郎祖上是奴牙世家?” 周钧点头称是。 王忠嗣:“既然出身奴牙,想必对俘隶一事,颇有心得。” 周钧心中大致知晓王忠嗣的忧虑,便拱手问道:“都护可是想问,应当如何处置突厥俘虏?” 王忠嗣一愣,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周钧又问道:“突厥六部乞降的密信,都护可是认为,大抵应是真的?” 王忠嗣:“没错。” 周钧:“倘若我军受了突厥六部的降书,阿波达干余部必定大乱,到那时怕是有更多的突厥人来投。” “加上后营看押的四千俘虏,怕是这一战下来,光是突厥降兵就要过万。” 听了周钧的话,王忠嗣眉头皱的更深了,直接说道:“过万降兵,倘若圣人来询,某总要给个章法。” 周钧想了想,开口说道:“贞观四年,卫国公李靖大败东突厥,生擒颉利可汗,十万突厥人成俘。” “如何安置十万俘虏,太宗曾向众臣问策。” “中书侍郎颜师古曾道,请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无患矣。” “礼部侍郎李百药道,仍请于定襄置都护府,为其节度,此安边之长策也。” “夏州都督窦静言道,戎狄之性,有如禽兽……置之中国,有损无益……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可使常为藩臣,永保边塞。” “中书令温彦博道,王者之于万物,天覆地载,靡有所遗。今突厥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 “而秘书监魏征言道,突厥世为寇盗,百姓之雠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尽杀,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 说完这些,周钧看向王忠嗣,停下了话锋。 王忠嗣摸了摸胡须,说道:“太宗终纳温彦博之法,将突厥人安置于河北、河内、关内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