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步行回了兴道坊,看向安上门的方向,心中寻思着,是不是要再回尚书省,去继续视事? 但转念一想,万一回去上班了,上级领导瞧见只有自己一人回来,说不定就要问程主事的下落。 而程主事临别时,也明言,让他明天上午再去抄录簿册。 想到这里,周钧索性取了马匹,将摸鱼进行到底,直接回家一趟,去陪陪父母。 骑马回到家中,将乘马交给下人,周钧入了中堂,这才发现,大哥周则也回来了。 罗三娘正和周则说着话,看见周钧回来,站起身说道:“钧儿回来了,今日是公差的头日,诸事无错?” 周钧点头道:“只是陪着主官走走瞧瞧,哪能有什么错漏?” 罗三娘笑着点头,又说道:“既然回来了,去看看你阿耶吧。” 周钧朝后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父亲还是卧床不起?” 罗三娘:“今日倒是起来了,不过早膳未用,半日里只是坐在书房,唉声叹气。” 周钧知道,萧府的那件事,怕是已经成了周定海的心病。 向母亲和大哥告了一声罪,周钧走过堂后的大门,顺着廊道,一路向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周钧先是出声道:“父亲。” 沉寂片刻,只听周定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周钧推门进入,只见周定海坐在月牙凳中,面色萎靡,只是看着案台发着愣。 周钧顺着周定海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案台上,放着文房四宝,几本翻开的书册,还有一个古朴的木盒。 周钧朝周定海说道:“父亲,与其终日闷在家中,不如出门走走。” 周定海摇头说道:“出了门又能去哪里,不过是徒惹风议罢了。” 周钧摇摇头,只得走到案台边,拿起一本书册翻看了几眼。 只是仅仅几页,周钧发现,这案台上的书册,居然都是周家的族史。 见周钧面露疑惑,周定海嗟叹道:“老了,过去的事情总有些记不清了,多看看祖上的阚录,也不至于忘了本。” 听出周定海话语中的萧索,周钧说道:“孩儿曾经听过一句鄙谚,不知父亲可愿听否?” 周定海:“说来听听。” 周钧:“一人登舍顶,坊间皆笑之;复登楼宇高,众人以为怪;终登昆仑境,只见江明月,何闻乱离语。” 周定海听罢,双眼圆睁,再看向周钧的时候,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明。 见父亲精神有些好转,周钧笑了笑,又将目光放在了周家族史上。 只翻了头几页,周钧就吃惊的问道:“族史从秦末时就有记载了?” 周定海点头道:“千年前,焉耆还是大月氏的属地。” “突厥后来击败了大月氏,占了焉耆。” “再后来,汉与突厥于焉耆战,互有胜负。” “接着,晋又与鲜卑战于焉耆。” “差约是五百年前,焉耆国出了一代明君,名为龙会。” “焉耆王龙会,其母乃是狯胡人,得了狯胡之助,龙会先灭白山,又败尉犁、危须、九山、安芏、岐荁等诸国。” “而后,焉耆遇龟茲。” “彼时,焉耆国力尚不足龟茲十中之一,龙会卧薪尝胆,战时身先士卒,经年后终于灭了龟茲,龟茲附庸姑墨、温宿、尉头等国纷纷来投。” “一时之间,焉耆国成了西域之主,『葱岭以东莫不率服』。” 周钧听了入了神,问道:“那焉耆王龙会,后来如何呢?” 周定海:“被刺身亡。” 周钧一惊:“死了?” 周定海:“龙会年纪轻轻,正待一展宏图,却在市井之中,被一把毒匕断送了霸业,也是可怜可叹。” 周钧也是跟着叹了口气,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也算是哀莫大者。 周定海拿起案台上的一本族史,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记载,对周钧说道:“钧儿且瞧瞧,咱周家祖上,也算是焉耆王龙会的后人,虽说是远支,好歹也算是沾了些边。” 周钧拿起一看,果然如此。 周定海摸着下巴,想起往昔之事,只是说道:“为父乃是稚童之时,周宅位于延州,曾祖公常席于孤关,望北默然。” “问之,不答。” “再问,噎咽。” 周钧听了,一阵喟然,敢情周家祖上还是一户有故事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