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闾权渠动了动,碰到尚未愈合的伤口,顿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他的大手紧紧握着,连指甲嵌进皮肤也不会感觉疼。他用胡语问:“这里是哪儿?” 果然。果然是匈奴人。黎帕那不动声色地回答:“楼兰国。” 太好了。我跑到了楼兰。很快就可以回去匈奴了。。虚闾权渠长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黎帕那开始喂他喝药,苦味特别浓在嘴里慢慢扩散掩盖住了原有的淡淡血腥味。 “你为什么穿汉人的衣服。”黎帕那故意试探着问他。 虚闾权渠随意抚了抚领子,面不改色地说:“这是我从战死的汉人身上剥下来穿的,只有这样才能顺利混过阳关跑到西域。”“原来如此。”黎帕那脸上浮现出丝丝古怪难懂的笑:“你挺聪明啊。” “你的脸怎么了,”虚闾权渠发现这个楼兰姑娘脸上有三道暗红色的刀疤。好生奇怪地问。“哼。还不是你们匈奴人干的好事!”黎帕那冷冷地回答说:“仗着兵强马壮到处杀人放火,还刺伤了我的脸!” 原来如此。虚闾权渠知道姑娘对匈奴人很有怨气,虽然对其遭遇有起几分怜悯和同情,但他并不认为匈奴人的强悍勇猛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匈奴,自古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以强悍著称的民族。四处流浪的生活与严酷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匈奴人的游牧之风和坚韧性格。他们从孩提时开始就骑在羊背上拿着小弓射杀天空的小鸟和地上的田鼠。再长大些就能射狐狸和兔子,等成年就骑上骏马成为单于的骑兵。平常四处放牧以狩猎为业,一旦有变就全部入伍投入战斗。 匈奴人远距离攻击敌人时依靠打猎的弓箭;短兵相接时则使用切肉剔骨的刀铤。打猎的工具就是战斗的武器。漠北草原没有城邑需要保护。所以匈奴人也从来不固守在一个地方,仗打得顺利便勇敢向前;仗打得不妙就迅速撤回从不以后退为耻。尚武之风的同时是尚力,年轻人是力量的代表所以匈奴人推崇年轻力壮的勇士而歧视那些老弱病残的弱者。想到这里他冷笑几声,振振有词道:“这个世上,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真理。弱小的人,连死亡都不配!” “什么叫弱肉强食?人就像野兽,弱小的被强大的消灭,强大的就生存下来。如果你认为打仗是丑恶的行为,看到打仗死亡的人就觉得残忍。这算什么?残忍就是残忍,难道你以为你自己身怀几分善心就多么至高无上?只不过有时候善心将残忍所粉饰变得隐蔽罢了。比如宰杀牛羊,你的善心又在哪里?弱肉强食的本质就是一物活一物死,根本没有同存的可能。” 歪理谬论!不!人不是野兽,也不能像野兽一样弱肉强食!猛兽有锋利的爪牙,鹰有翅膀和利爪。人呢?手里拿的是刀、剑,打仗从来就是一方用工具杀死另一方,所以双方都是失败者,真正的胜利者其实是手里的工具,□□无辜生命的罪恶的工具! 黎帕那走出柴房的时候面无表情,边走边从衣袖里抽出事先藏好的一张白色丝帕,狠狠地擦拭着手上的污秽然后果断将之丢弃掉,扬长而去。“啊呀。好好一张丝帕,擦擦就扔了真是浪费。”路过的仆从看了觉得可惜,弯腰刚捡起丝帕就被夺走。“这是污秽之物。”黎帕那紧绷着脸,静淡如海的碧眸深处射出两道寒光逼视他,丰满红润的嘴唇不住地颤动,下唇已被咬出一道深深的牙痕。“你也敢捡就不怕阿胡拉·马兹达降罪于你?” 黎帕那把污秽之物拿到大厅,直接扔到壁炉里。火苗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头,这条舌头扫过之地便是一片废墟。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哭声,喊声,惨叫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罪恶的大火中扭曲,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她仿佛又看见那一幕幕,矮房林立绿树成荫宛如田园牧歌细密画般安宁祥和的美丽村庄几乎变成废墟血流成河,烟火弥漫,惨死的村民被烧得只剩黑熏熏的骨头连一块皮肉都没有。匈奴人带着掠夺来的牛马粮食和妇女满载而归。哭叫声、呼救声渐渐远去,埋藏在小小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随之直沉下去…… “黎帕那。”尉屠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揪心回忆。“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了?”他望着她污头垢面的模样,大吃一惊:天哪,才隔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变成什么鬼样子,头发乱蓬蓬像秋季原野上的一把枯萎的野草。脸上还多了三道毁容的“刀疤”:“发生什么事?你的脸?” 黎帕那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回答:“我刚才去喂猫……”尉屠耆当然不信她的说辞,就算是喂野猫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吧?“让我看看。”他伸手摸她的脸才发现刀疤不经意间被手指擦掉了一半,而皮肤却完好无损,原来是假的,画笔上去的!他看着被染得红通通的手指,哭笑不得,“你搞什么名堂?吓死我了!” 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