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宜受害最深,以至于如今多看一眼都感到煎熬。越看越像,越像越怕。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早死了,死得干干脆脆,在秦淮河里做水鬼。 她制住恐惧,开口道:“你有想法尽可以说。” 厉少愚觉出此间怪异,但阿莱的安危是第一位,别的问题都得靠后。他自动过滤旁人的目光,把烟在烟灰缸里碾熄后,看向许则韫,不卑不亢地说:“既然许先生出钱,那我就出力吧。最近几件绑架案我一直有所耳闻,但因不在份内,所以有心无力。如果程主任愿意给我机会,我可以协助查案,绝不让旁人借机插手治安问题。” 说到此处,厉少愚目光已转向程玉,满是真诚期盼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 说起来,此事无论如何轮不到厉少愚管,可因为许则韫那几句话,他就彻底信不过许家了。 人要是不在,几个臭钱有什么用? 他只要他的阿莱平平安安地回来。 程玉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问:“你们襄理最近牵头起草经济法案,你不忙吗?” 厉少愚实话实说:“还能忙得过来。” 程玉一点头:“我明早知会你们襄理。” 厉少愚心知肚明,机会来了。 “请程主任听我说完。”他继续争取道:“诸位是为许小姐,我也有私心,是为予莱。许小姐年纪小,绑匪冲着她去,知道要用她换钱,当然会保证她的安全,但予莱是个大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没钱没后台,她的安全谁来保证?我不是信不过诸位,而是我知道怎样做能尽量保全两个人。程主任要是信得过我,事情交给我去做,我保证,许小姐不少一根头发。” 所有人被他把着节奏,都看得出眼前是根混政坛的好苗子,但人家本职工作是经济。 碍于身份,程玉不能直接插手,但很愿意给他机会。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事情紧迫,眼下线索只有绑匪送来的纸条。怡和码头是英国人的地界,我们不能出警,否则于律法有亏。再说,那帮劫匪在日租界流窜,那里更是禁区。两条相压,除了帮你请假,我无法再提供任何实际帮助,你要如何查访抓人?” “我不抓人。”厉少愚眼神锐利,接着说道:“我的所作所为只能代表我个人。尤其这一次,我未婚妻无端遭到绑架,我平头百姓,关心则乱,抓几个绑匪泄愤,实乃常情。没人报案就不能立案,只要有这一条,管什么英国人日本人,都没有借口照会政府。” 三人齐受震撼,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对政治也颇有见解。这件事交给他做,比家里稳妥。 程玉心里有些赞许了,神情倒还如常,“看来你已经胸有成竹。钱这方面不必担心,他们去准备,你需要几天时间?” 厉少愚思忖片刻,知道交完赎金阿莱也不一定能回来,他要另作打算。所以回答:“明天白天如果事不成,晚上你们到点去交赎金,我不去。许小姐回来后,最多三天,我拿人下狱,再慢慢查清背后主谋,一定给程主任一个满意的交代。” 事已至此,谁都知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绑架案,而是涉及政治、军事,甚至党派争斗。陡然被后生点破,那心境倒也微妙。 许家夫妇眼神一对,心说真是狂妄自信。程幼宜年轻时也狠,杀人无数,但面临大敌时,从不敢这般轻松对待,一时信他不过,就问:“厉先生不需要帮手?” 厉少愚自有主意,不需要喽啰,一口回绝道:“多谢许太太好意,不需要。” 程幼宜好奇他的来历,本想出一份力顺便打探消息,但见他毫不领情,只好收起好奇,等尘埃落定再琢磨清楚。 一场谈话,厉少愚并未因年轻、地位低下而矮半截,相反,他表现得大方得体,甚至能以退为进。 虽然长着一张“坏事”的故人脸,但这初印象,确实还好。 * * 深夜里,怡和码头人声渐短,只有轮船起航的汽笛声和江水拍岸的涛声。 阿莱迷迷瞪瞪撑起眼皮,眼前白炽光打着旋儿,看不分明,她强打精神揉亮眼睛,发觉自己没被捆,又过半晌,才看清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仓库。 屋里堆放着许多货箱,是掩体的样子,阿莱靠在墙角,斜对角有一条简陋的铁楼梯,上方是一处平台,摆一张桌子几条板凳,几个穿白汗衫的男人坐着打牌。脚边有张木床,许簇躺在上面。 见她醒了,看守她的男人很兴奋,扛着枪“蹬蹬蹬”跑上楼梯,“那大姑娘醒了!”几人立刻停下牌局,为首的转身靠着栏杆,高高地望着她,开口了,是一把烟嗓:“大美人,你是许家什么人?” 阿莱头昏脑胀,伸手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