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国,他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都比他矮一截,人人都想巴结他。哪怕他没有任何功绩。想做大事,最忌讳的是不稳妥。假如他离开家庭,那自己所需的人脉、信息都会随之远去,放着捷径不走,还瞎折腾什么?她决定,在厉少愚逃出生天以前,不会离开孔家。 想到这里,忽地一阵心胆俱寒,因发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无异于屠龙。在众人交错的目光中,她颓然地靠向孔可澄: “我累了。” “好吧,我带你回家休息。” 孔可澄起身说明情况,随即向长辈们深深一躬。 见时候到了,孔渝说: “可澄,这两天有空你再回来一趟,四叔想跟你聊聊上海的事。” “好,我来前给您打电话。” 阿莱心念,邱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孔行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像是要出手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机警地防备她,好像天经地义。他回上海才好,但别回得那么快,从孔可澄嘴里套出信息需要时间,传递信息需要时间,邱诚和厉少愚安排部署亦需要时间。 她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 在这一件又一件待办事项里,时间变得很具体。 回到家里,阿莱突发感慨: “可澄,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 “什么意思?”孔可澄不懂。 “...我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你了。”阿莱愿意捧着他,“原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今日一听,嚯,深藏不露呀!那么有洞见。要是早早地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也许,我会爱上你。” “哦,这不是我——”有些不乐意。 “那是谁,难不成你被人夺舍了?” “是孔可澄。” 他失望地把阿莱送回房。 是的,这不是他,或者说,不是完整的他。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他,一个是孔可澄。大多数时候,他掌握这具身体,像个纨绔子弟一样游戏人间。极少数时候,孔可澄会出现,在两难之中,帮助他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偶尔,他想让体内的“另一个人”烟消云散,但多年的相依为命,让他明白,太过极端的选择,只会令他跌下云端。他被孔夫子之道浸润透了,想过中庸的生活,大风大浪,一一避过。 见阿莱满腹狐疑,他干笑一声: “跟你开玩笑呢!快去休息吧。” 阿莱还以一笑: “那你先忙。” “你想什么时候去学校?” “明天后天都行。” “那明天下午一点出发。” 阿莱点点头。 没多久,已倒在床上睡懵。电话铃声竟像遥远的呼唤,把她的魂魄放回体内,她起身,昏昏地拎起听筒,听到的却是孔可澄的声音。 “喂——” “我是郑叔衡。” 阿莱心口一绞,鼻子酸了。孔可澄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开口:“岳父您好,我是可澄。” 郑叔衡显然有备而来,声音一贯地低沉: “你们成亲,我和她娘没有意见,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请你善待她。有些话我等以后见面再说,现在,你让她接电话。” 孔可澄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锁紧喉咙,简直快不能呼吸了。 在这静好的午后,阿莱心底忽然涌出许多情绪,由内至外地,把她彻底吞噬。将听筒搁下后,调整呼吸,只是,心跳一直快得不正常。爹的电话本该让她安心的,为什么会这样,是做贼心虚吗? 听得脚步声越近,她迅速倒回床上假寐。 孔可澄柔声道: “阿莱,快醒醒,你爹来电话了。没挂,还等着你呢,快去接吧。我出门一趟。别睡啦,快去接电话。” “啊...”阿莱软洋洋地翻身,坐起来揉眼睛:“他跟你说了什么么?” “啥也没说。只是,他和你娘很想你。” “那我先去。” “你们慢慢聊。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都行。”阿莱似笑非笑,有点狐狸相,“怎么一脸倒霉样,是不是挨我爹骂了?他不像我这样软弱,我怕你,但他——谁也不怕。” 孔可澄浑身不自在,马上躬下去给她穿鞋,犹自咀嚼岳父说话的语气,那么严肃,那么冷漠,根本不把他放眼里。一阵悔意袭来——当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