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你在发什么呆呢?”禅院直未奇怪地抬手在身旁的妹妹眼前晃了晃,女孩骤然从出神的状态恢复过来,对他摇了摇头:“没事。” 在他们抵达了举办宴会的宴会厅后,五条秋又和禅院直未拌了几句嘴,便因不参与这场生日宴而告别了。在他走后,禅院直未才恢复了正常——需要特意声明的是,直子并不是有意想听自己兄长的八卦,但一路下来,听了一耳朵禅院直未与那位据说早就进入了娱乐圈的五条秋从幼年相识至今的各种恩怨,她在忍不住为自己这位兄长掬一把同情泪的同时才明白为什么禅院直未提到五条家时会是那种态度。 “那就好。要去和别的孩子说说话吗?我是说那几个女孩子。”见直子面色如常,禅院直未松了口气。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桌案后跪坐着的几个与直子年龄相仿的女孩,直子抬眼看去,与其中几个对上了视线。那些女孩皆是肉眼可见的美人胚子,有人向她友好微笑,也有人在与她目光接触时便低下头躲开。 “算了。”直子暂时没有交朋友的心情。她还在想着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听到的对话,越发感受到五条家对六眼是何等的重视。 不过,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要是她身处那种环境,保管不出三天就得发疯。这么一想,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没有因为她觉醒术式就把她的院子也改造成那副模样的禅院家? 时间一点点推移,当所有来客都在宴会厅入座后,这场生日宴的主人依然没有到来。已经喝了好几杯茶的直子等到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向禅院直未低声表明自己想要出恭的意愿后,她便在跟来的禅院家侍女和一名五条家男仆的带领下从宴会厅西边的妻户出去,借着出恭的由头暂时出去透气。 走出大殿时已是日暮昏沉,从他们走的这条路向远处看,可以隐约望见远处泻流而下的一截瀑布,直子立刻想到了至今还没有看到的加茂家的九段瀑,又想到还在家休养的加茂绵,本就说不上期待这场宴会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了几分。 直子在外磨蹭了好一会,等她终于不情不愿地按着原路返回时,刚踏上妻户前的台阶,她忽然察觉到了来自他人的视线。 ——那是直子平生见过的最美的蓝眼睛。 纯粹、辽阔,有如吞噬了苍穹。天空与大海的蓝经由淬炼后凝为两滴,落在了男孩的眼睛里,天地间其余的蓝便黯然失色。 然而,明明是如此动人的颜色,那对青蓝的眼球却如同单纯倒映着此时夜景的玻璃,美丽而空旷。直子可以感觉到他在注视自己,但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既无打量也无好奇,像是在看着空气。 被身后的仆人们簇拥着站在殿前空地上的男孩正如此注视着她。 空茫的,高高在上的,不染丝毫污秽的。 原来如此,那就是「六眼」。 直子此前对这个只存在于咒术界其他人口中的传说中的六眼有过一些想象。比起某种意义上身为她的同类的加茂绵与禅院甚尔,那应当是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人,自降生于世的那一刻便拥有了她无法拥有的东西——永远不会被摧残的身体,永远不会被践踏的灵魂,永远被人所爱……身居云端之上,顺遂如意,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生命。至少在她的心中,六眼合该如此,理应如此。 但就如同禅院直毘人说的那样,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见过了才知道。比起此前听到的那些对话,在真正见到了他的这一刻,直子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怎么能忘记呢,在御三家这种地方,再漂亮的外在装饰也无法掩盖其内部的腐朽。没有能力与地位的人被迫直面血淋淋的冷酷,而高位者麻痹于其花团锦簇的表象,在无知无觉中被污泥淹没。禅院是这样,五条也是这样。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虚无让直子明白,那个孩子正在一面被捧上神坛,一面与之共同陷落。 她对六眼的幻想,从一开始就因为那些称其为奇迹的传言偏离了方向。 在知晓了这一点的时候,直子莫名感受到了无法自抑的愤怒、以及从心底涌出的深深的疲惫。 ……连理应作为奇迹的六眼也无法因他的“奇迹”得到她希望他能得到的人生,这反而更让她过去那些隐秘的嫉妒与期盼像个笑话。能够真正摆脱桎梏的人果然只有甚尔,只有他才是真正特别的,也只有他才能实现自己的寄托与心愿。 “六眼神子……也不过是笼中之鸟。”/“你被什么人给诅咒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与倦怠,而男孩则在说出自己观测到的结论时,因对方口中的话微微一怔。 只是这短暂愣神的功夫,现场的局面却倏然变了样。 那或许是在场的人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情景。 ——“影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