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九月十八。
天未亮之际,整个城东宅子便已经张灯结彩。
饶是婚宴并未准备大操大办,但该听到风声的人,还是早几日便备好了贺礼。
不少不请自来的,都是军政府内江四爷的拥趸,再到后来,连刀头堂那边,都来了人。
姰恪的私馆里,酒席从十桌,一直加到了二十桌。
周津禹原本是来吃喜宴的,他的礼金包的也很丰厚。
结果,酒席没吃好,只忙活着交代人从御食客栈加菜了。
他变得更像个来帮忙筹备喜宴的管事。
好容易腾出空来,刚坐下喝杯酒,便见杜审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双眼迷离。
他凑过来,醉醺醺在周津禹耳边念叨:
“老周,你也抓紧吧,啊。你看,连老项那根老木头都要开花结果了,你说说你,也不是没人要,你原先勾搭得的那些相好的,都哪儿去了?”
周津禹,“……”
他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干脆起身离座。
走到后院狭窄的甬道里透口气。
刚点了支烟,就瞥见后院东墙下那棵高大枫树边,立着道纤瘦的倩影。
她一条长辫子垂在肩侧,穿着丁香紫的半臂小褂和百褶裙,一身打扮朴素又简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馆的年轻女佣。
此时正微微弯着腰,在给两只拴了铁链子的狼狗喂食。
周津禹夹住烟蒂,随手丢在脚下碾灭,这才抬步走过去。
“胡姑娘?”
‘汪汪’‘吼唔’
原本埋头正啃骨头的两只狗,因为生人靠近,突然抬头朝他呲牙吠叫,看起来凶得很。
周津禹吓一跳,不敢再上前。
胡秀秀端着手里的铜盆,回头看过来,先是愣了下。
“周老板。”
她连忙低身抚了抚身边那只狗的脑袋,将其安抚下来,这才快步朝周津禹走来。
“周老板,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周津禹扯唇笑了下,脸上不太自然。
“姰大夫怎么养这么凶两条狗,胡姑娘还是别靠太近…”
胡秀秀眼梢笑弯,不太在意。
“没事,它们认人,只对生人凶,平时还是很温驯的。”
又问,“周老板怎么到后院来?不在前面吃酒?”
周津禹牵唇笑了笑,“出来透口气,胡姑娘怎么不在前头?反而躲到后面来。”
胡秀秀笑了笑,拎着手里铜盆,往后厨房的方向走。
“今日来这么多贵客,后厨忙不过来,我在后面帮帮忙。”
周津禹下意识跟上她脚步,闻言眸光微闪,似懂了什么。
她说‘贵客’。
胡秀秀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躲在后面不露面,默默为这场喜宴做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为了避嫌,怕人问起她,会给四夫人和姰恪落面子。
周津禹不期然便想起,头一次在御食客栈见到胡秀秀。
那天晚上快要关门,她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豆腐找上门。
很谦卑说道:“我一个寡妇,带着女儿,凭手艺讨口饭吃,虽说有少帅夫人照拂,但您不能因为少帅夫人的面子,就砸自己招牌,您得尝尝我的豆腐,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她很瘦弱,也很忐忑,但在谦卑中又难掩自己的韧性。
是个很有原则的女子。
周津禹欣赏胡秀秀,而她的豆腐,的确也做的很不错。
他收敛思绪,驻足后厨房门外,等她把盆子还给厨娘,又再次走出来。
于是温和笑问,“忙完了?不去吃两口饭菜?”
胡秀秀摇头,“周老板快回去吧,我先前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你要一直待在后院?直到前面喜宴结束?”
胡秀秀诧异看了眼他,浅笑摇头。
“我以前住在这边,楼上还留着那间客房,我一会儿自己上去。”
周津禹看了看她,不好再说什么,告了辞,便转身回了前头。
喜宴到下午快三点钟才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开。
江四爷没走,这边也依然留着他跟姰暖的卧房。
杜审喝的两步三晃悠,被项冲和周津禹携力扶上车,而后席盈开车带他回去了。
目送洋车驶出馆门,耳边清静下来,项冲叼了支烟,又递给周津禹一根。
“忙么?不忙坐下喝杯茶。”
周津禹接过烟,“不忙。”
江四爷在楼上醒酒,他跟姰暖没准备离开前,项冲也得在这边等着。
于是,两个人坐在前厅里,喊忙活收拾残席的佣人们送茶来。
周津禹先开口,“听说你的好事也将近,三个月内办三场喜宴,你们这是憋着气看谁被落下?”
项冲右侧刀疤眉跳了下,淡淡扯唇。
“早晚的事。”
“今日怎么不见楼小姐来?”周津禹问。
项冲摇了下头,“大家闺秀,待嫁的时候,不出席这等场合。”
何况是姰恪的喜宴,楼歆铁定不好露面的。
周津禹失笑,“听说过,楼夫人规矩很重。”又揶揄道,“还听闻原先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