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班收拾好行囊,蒲希冉送他到了火车站,在小汽车上一路无话,才明白过来,他气在何处。 在站台上,同他道别时,不想让他留着气走,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件长袍来。 轻哄道:“投桃报李,你搜罗了绝版的画报给我,我送你件衣裳。” 沈林轩原想一直不理她,可还是不争气地、目光往那件半成品上瞄。 “你若喜欢画报胜过人,回头我多答应几个广告,多拍一些。你好好看。” 蒲希冉便笑了,若不稀罕人,哪会儿爱屋及乌。 “这衣裳,原想在冬天前做完,好叫你穿着过冬。以免北平比沪上冷很多,怕你不适应,将你冻坏了。” 可惜她手太慢了,以前一直在读书,女红、刺绣却练习得很少,现在只能先给他看看半成品。 沈林轩见她不回应,赌气说:“要么我去拍那种全脱的,学电影明星,反正你也不在乎。” 蒲希冉现在终于知道,他气在何处了。将长衫收回,已是搂过他的腰,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想让他高兴一些,口吻霸道地说:“不行,沈先生的美好肉亻本,和有趣的灵魂,都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能看。” “你还叫我找姨太太呢。”被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搂着腰肢,很没出息地、气消了大半。 “可见,你对我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所有的骨气,都用来没回抱住她。 “我这不是学着,你喜欢的,旧式女子的样式嘛。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夫君可以给我一次更正的机会么?”蒲希冉笑着讨扰。 倒是也没纠正,她叫他去勾栏院,何时让他找姨太太了。 “我不是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你不在,我自然清心寡欲。即便想你,难道我不能用手?”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任由离愁别绪,冲散了许多不快。 还是不肯给她好脸色:“如今倡导男女平等,难道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也会跟哪个长工私通?” 这就扯得选了,她甚至连工具都不用,她也是性冷淡啊。 床笫之欢于她而言,一直都是锦上添花,不是一日三餐。 “夫君怎样才能不生气?其实我刚刚说完,自己也好难受。”她还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原来也有日久生情这回事。 不知是睡出感情了,还是过出感情了。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不当回事,还以为花好月圆是人生常态。 真面临分别,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么重要。习惯了日头东升西落,身边都有他相伴。 忽然走了,倒是格外不适应。 “要么,就罚我每天给你写信,但你一直不回。让我抓耳挠腮地等着,牵肠挂肚地想着。让我每时每刻,都为你担惊受怕,折磨我,让我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好不好?” “我要是这么轻易地,就被你哄好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还在傲娇道。 “冉冉,我想你把我抓紧点,让我知道你在意我,不然……会让我产生不好的错觉和联想。” 她重重点了下头,耳边,已有一声长长的火车鸣笛声。 跟包也在身后敦促:“爷,咱们合该走了,不然待会儿要误车。” “沈林轩。”蒲希冉忽地叫了他的名字,问:“回来之后,还会爱我吗?” 他不知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还在想着给她写信的事。惩罚,自然不会给她。家法,都是给自己定的。 “这衣裳,要么叫我拿走吧。一走三五个月,兴许北边更冷些。” 半截的衣裳,也不是不能穿。 到了那边,找成衣铺子补齐。不过那样,就不是她一针一针缝制的了。哪怕,专业的绣娘,技艺更高超,也比不上她给的暖。 “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能穿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百件、一千件,让你总穿我制的衣裳。”蒲希冉被迫与他分开了手,眼见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进了站,上了火车。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沈先生,你乖乖回来。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等你回来,我也会好好爱你的。” 火车终于开了,沈林轩站在自己包下的那节车厢,看着小娘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成亲以来,头一遭要与她分开这么久。两人同时依依不舍。 直到车厢驶出了北平,还未到后半夜,换上奉天专列。沈林轩已迫不及待,茶饭不思地想着给她写信。 钢笔还没落下两个字,便晕开了墨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