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暎来之后,情势有所变化。
年少时,胜负欲总是很强。萧逐风讨厌裴云暎,严胥却要在他们二人中选择一位,作为埋伏在殿前司的钉子。
那时较量不少,彼此都看不顺眼,明争暗斗。直到有一次,二人执行同一项任务,其间惊动他人,萧逐风被人埋伏,裴云暎已逃了出去,却在最后关头折返,带着他一同逃走。
那次两人都受伤不轻,之后严胥狠狠责骂裴云暎,却点名要他进了殿帅府。
后来,裴云暎成了指挥使,他成了副指挥使。
墙上火把照得屋中光线混沌。
萧逐风道:“昭宁公找过你了?”
“找了。”
“要你救裴家?”
“很明显。”
萧逐风没客气:“无耻。”
裴云暎叹了口气。
“你没爹是个孤儿,我有爹还不如孤儿,真不知谁更倒霉。”
话音刚落,囚室里传来人声:“还有心思闲话,我看,被你二人牵连之人最倒霉。”
二人转头,严胥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他一身黑衣,袍间苍鹰刺绣金光粼粼,护腕、长刀、轻甲齐齐上阵,眼角疤痕在灯火下狰狞无比。
“都准备好了?”
二人应了。
“你姐姐和宝珠,我已安排人将她藏好,再无后顾之忧。”严胥视线掠过裴云暎,停了停,道:“你既被抛弃,也没什么放不下的,给我打起精神。学学你心上人干脆。”
裴云暎无言以对。
陆曈已经走了,确实挺干脆的。
在她去苏南前,被关在殿帅府守着前,他在夜里收到银筝送来的一封信。是陆曈亲笔所书。
信上所写,皆是要裴云暎在她死后护住仁心医馆众人,其中不乏拿他们往日交情做引,声情并茂,字字殚精竭虑。
恐怕高寿的戚清死前交代遗言,也不会比这更周到而干脆了。
也正是因为那封信,他才下定决心不再阻拦陆曈去苏南。
他在这封信中窥见陆曈死志,一个一心求死之人,留她与戚清同处盛京,一定会出事。
严胥打量他一眼,瞧见他眼底怔忪,微微眯眼,似是瞧不上:“你倒真喜欢她。”
裴云暎唇角一扯。
他遇到过很多女子。
如他母亲那般温柔和婉的,如他姐姐那般善良开阔的,他收到过很多真心,许多爱慕,却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一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陷害他的女子,一个面上平静从容,暗中却已将毒药握在掌心、随时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女子。
一个不怎么喜欢他的女子。
无法逃避的心动,否认不了的感情……
似他书房木塔最顶上那颗摇摇欲坠的木头,只轻轻一碰——
轰隆一声巨响,防线溃不成军。
“怎么办呢?”他懒洋洋一笑:“我们师徒三个,个个感情不顺被抛弃,或许是此地风水不好,才总事与愿违。”
萧逐风:“……”
严胥不想理他:“带着刀赶紧滚。”
二人起身,提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又被严胥叫住。
“你们两个,”他沉默很久,吐出一句:“小心点。”
“啰嗦。”
二人走出密室,裴云暎在前,萧逐风道:“问你件事。”
“说。”
“当初争殿前司名额那一次,你明明逃出去了,为何回头救我?”
裴云暎一怔,失笑:“你怎么还记着?”
“别废话。”
他便无所谓道:“我是英雄嘛,看你被打那么惨,心中过意不去,当做善事了。”
“哦。”萧逐风上前一步,越过他道:“英雄,那你今夜自己多提防。”
“要是被人砍死了,我绝对不会来救你。”
裴云暎啧啧啧了几声:“铁石心肠。”
又按住腰间银刀,看向远处浓浓夜色,笑道:“行吧,今晚来多少,杀多少——”
……
“当——”
渺远钟声顺着夜风飘来,勤政殿里,梁明帝猝然惊起。
御案上,一碗褐色汤药微微冒着热气。
“皇上。”总管太监低声道:“药快凉了。”
梁明帝盯着眼前银色药碗,眸色阴沉。
皇室之中,碗盏杯具皆由金制,先皇过世后,梁明帝令人将自己素日所用器具统统换为银质,为此,还曾引起御史弹劾,称言有损先祖规矩。
不过,规矩是人定的,在他撤了几个老御史的职后,此事就无人再提了。
梁明帝拨开御案堆成山的奏折,伸手接过药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药水苦涩,饮尽后,喉间仍有酸苦残意,他抬手,丝帕拭去唇角药痕。
“傍晚时,皇后娘娘来过,在门外撞见贵妃娘娘,二人起了争执。”总管觑着帝王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晚间太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才各自回宫。”
梁明帝揉了揉眉心。
皇后是为太子而来,陈贵妃也是为太子而来。
太子被禁足已久,两面都有些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