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在这种歪门邪道的!”
想着想着,陆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父亲一向德教为先,幼时她只是想应付功课偷写下来,便被视作“歪门邪道”,但现在,她用这“捉鬼之道”来设计大火、陷害,甚至还不止,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杀人、埋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面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陆曈静了一会儿,道:“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她长成了父亲最不愿意她长成的模样。
四周暗沉沉的,只有窗外风声呜咽。
“我倒觉得他会以你为荣。”
一片岑寂里,忽然有人开口。
陆曈抬眼。
“一个人单枪匹马杀盛京给全家报仇,杀了三个仇人还能全身而退,最后一个看着也快了,我若将来也有这样的女儿,一定很是自豪。”
他说得随意,仿佛无心之言。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点冷冽芬芳香气,火苗照亮眼前人俊美锋利的眉眼,明明大雨欲来,却因这片柔软暖色,竟有些如斯好景的美意。
他望着陆曈,笑着开口:“令尊要是知道你如今做这些,应该只会心疼。”
陆曈心头一颤。
她离开家太久,已不敢奢求包容宠溺如往日,更不敢奢求心疼。
陆曈收起心绪,“我若将来也有这样的女儿……”她学着裴云暎的话,蹙眉,“殿帅这是占我便宜?”
他一愣,随即好笑:“我这是在安慰你。”
“我又不低落,何须安慰?”
裴云暎注视着她。
陆曈坐在昏黄灯火下,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仿佛刚刚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是个幻觉。
他便低头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头,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虽然如今戚玉台暂且失志发狂,但崔岷为他行诊,将来或许恢复清醒。”
“一旦恢复清醒,戚玉台说出丰乐楼失火当晚,曾与客人争夺房,谎言即刻会被戳穿。”
“戚清那只老狐狸,未必不会察觉此中蹊跷。”
“陆大夫,”他道:“你不怕他告诉戚清线索?”
以戚家之谨慎,纵然找不到那幅“画眉”,但不代表就不会起疑。一旦起疑,排除掉所有仇家,当初常武县陆家一事或许会被重新摆到戚家眼前。
灯火阒然无声。
良久,陆曈微微一笑。
“不怕。”
她的眼睛在灯火下异常明亮,平静开口。
“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她讽道:“恐怕连他的父亲,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吧。”
……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陆曈刚回到宿院,院子里便下起雨来。
雨水还带着夏日暑气,陆曈把油灯放在桌,林丹青正探身把靠桌的木窗关紧,末了,用手掌用力推几下。
陆曈问:“怎么关这样紧?”
宿院男女隔开,夏日闷热,夜里总会留点空隙透风。
林丹青爬回榻,摸出枕头下的话本大声读给她听:“你看这头写着:从来偷情的男子,养汉的妇人,个个都是会飞的,不须从门里出入。”
“新进医官里也有年轻气盛的,万一哪个夜里发春摸错房间了岂不尴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陆曈:“……”
“写的还怪有道理的,”她一转头,问陆曈:“是不是,陆妹妹?”
陆曈避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道:“……是。”
……
雨水绵绵下着,把院中地冲洗得干净。
裴云暎回到府邸,收好伞放于门口。
偌大府邸,空空荡荡,堂厅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蔷薇,那是裴云姝白日过来给他装的。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殿帅府,不在殿帅府时在宫中宿值,这处府邸时常空着,倒是自打裴云姝母女搬到隔壁后,回来得勤了一点。
府里的仆妇们白日会来扫洒,到了夜里就各自归家去了。他不喜人伺候,府中也只有几个心腹护卫。无事时不会出现。
裴云暎点灯,走进了书房。
书房仍是离开时候的模样,矮桌的木块乱七八糟,几张画纸散在书桌前,笔山狼毫悬挂着,有数只成色崭新,是新买的,并未用过几次。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把桌被风吹乱的纸收起,收着收着,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丰乐楼,那张以特殊颜料绘制的画眉图,是他亲手所作。
陆曈托他画这幅图,是因为知道他善绘丹青,而交给盛京其他画师,总怕他人泄密。
其实自从母亲过世后,他没再提过画笔,本该拒绝,最后却不知为了什么,接受了她的提议。
裴云暎摇了摇头,无奈笑了一下。
陆曈说,她的父亲倘若在世,得知她如今用当年的法子行复仇之道,当十分失望。
那他呢?
若母亲知晓,当年手把手教他读“凡画有八格:古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脱,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夜”,学会的书画,最后被绘在花楼红坊的墙用来装神弄鬼,不知作何感想。
应当不会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