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纸糊的窗户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刘小娥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子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周文这屋,帮她把窗户关好,又坐在床边,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走。
周文听到门被关上了,在黑夜里睁开了眼,今天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看到那些一张张熟悉又久远的脸,还有那棵歪脖子枣树,是那样的亲切。
真好……还能再重活一次,婶子和二叔,爷奶都还在……
清晨,
被雨水冲刷的村子显得格外的干净,就连树上的叶子都是绿的鲜活,草尖上挂着昨夜的雨水,要掉不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的青草和土壤被雨水浇灌过的混合气味。
站在地头的猫蛋穿着一件薄褂子,都感到有点凉,乡下的早上,空气是冷冽而清新的,即使庄稼地里的麦穗已经有些挂黄了。
她的身后是双水村,那里袅袅的炊烟从茅草屋里飘出来,飘到了半空中。
前面的山上有下过雨后浓雾,竹林里传来鸟清脆的叫声。
周文叉着腰,踮着脚,伸着脖子,望着远处的庄稼,这是她们双水村第二大队的地,等开镰了,就能分粮了。
“猫蛋,愣着干啥,快跟过来。”
刘小娥背着篓子,踢着脚上的泥巴,把愣在原地的猫蛋用手从泥窝窝里给提溜了出来。
猫蛋身后也背了个竹子编的小篓子,篓子里放着一把周老抠专门去村里铁匠那给她打的小锄头,用来去山上挖竹笋的。
双水村不是一般的穷,是这十里八乡垫底的村子,在公社那是拖后腿的存在。
他们村分的地比不上其他村的,其他村都是平整整的好地。
双水村他们靠着山,庄稼地都是那三等的赖地,零零散散的,自打斗地主过去后,双水村的村民把地养了养,可种出来的庄稼还是比不上其他村的。
虽说把山划分给他们双水村了,可那山上都是石头,压根不能种地,不过当年闹饥荒的时候,还是多亏了这座山,双水村的人才没有都像旁的村子出去要饭的那么多。
最近两年日子好过点了,这座之前被村民啃光的山才又冒了绿。
青黄不接的时节,双水村的村民就指望在这座山上挖点笋,捡点蘑菇,改善生活哪,比着野菜,这些都是好东西。
昨夜下了一场雨,那竹林里肯定出来嫩笋了,刘小娥早早的就起来了,生怕去的晚,挖不到,猫蛋也不知道咋听到了动静,非要跟着一块去。
刘小娥和周文急慌慌的赶到地方,还是来晚了,已经有人在这挖了,挖笋的人是个年轻人,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褂子,脚上是一双草鞋。
他撩开眼皮子,往这边望了一眼,就又扭回去继续挖笋了。
“咱来这边。”
刘小娥把猫蛋拉到了另外一边,离那个人远远的。
周文知道他,他是村子里那些人口中的“黑五类”。
以前老地主的孙子,听说家里可富了,这几个村子的地原先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还有铺子,之前她爷就是给他们家当账房的。
可是后来斗/地主,他爷在斗地主中死了,偌大的家被人搬空,只剩下他们和他爹,被村民从大院子里赶出来,搬到了村尾没人要的茅草屋里。
忍受村民对他们的白眼和奚落,他爹在一个冬天得病走的。
他娘因为当年的事,受不了打击,现在痴傻了,他整天木着一张脸,眼睛深沉的像一滩死水,仿佛什么事,都再也惊不到他似的。
这些都是猫蛋听周老抠说的,还说当年斗地主的时候,村民从他家找出了好多的“浮财”。
啥是浮财?浮财就是地主藏在墙里,地里,梁上,炕里的金银细软,就连藏在他们家院子里那口水井里的东西都被人找了出来。
上辈子,老家发了大水,周文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和他娘是淹死在了那场暴洪里,还是活了下来,逃荒去了其他地方。
眼瞅着,东边渐渐泛起了几丝霞光,竹林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其中就有昨个被王翠芬赶出去的江三婶。
“小蛾啊,你们都在城里吃了肉蛋子了,这点笋,还和俺们争。”
江三婶来的晚了,竹林里的嫩笋都被人给挖的差不多了,就连难吃的老笋也没剩几个了。
她把手中的野菜,扔在了筐里,看着这个不下蛋的刘小娥带着个小的,俩人的筐子里都装的快满了,她想趁她们不注意,拿几个。
可这俩人,单盯着她哪,她那伸到半道上带着泥巴的手又尴尬的缩了回来。
“我们在城里吃腻歪了,正要吃点这样的,解解肚子里的腻。
三婶,有本事,你也去城里吃肉蛋子啊?”
刘小娥拿话刺她,这个江槐花,别看是个长辈,可却是个老不正经的,整天就爱和村子里的长舌妇在背后说她是不会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