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北他们毛巾厂的用房紧张,虽然他都结婚八/九年了,可厂子里分房还是轮不到他,没法子,一家子只能在外面租房住。
王翠芬和周老抠她们跟着儿子走进一个大杂院里,刚进去,就差点被跑来跑去,手里拿着风车的两个小男孩给撞到。
“小军,小平,慢点……呀,老周,你终于把婶子大叔她们接过来了。”
一个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烂菜叶的女人,热情的走了过来,抓着王翠芬一口一个婶子,喊的亲热的不行。
“这不会就是……小文吧?都长这么大了,这咋长的这么齐整啊,卫红和卫丽两个也比不了她这一个……婶子,你把这孩子养的可真好。”
秦嫂还记得当初老周把这个孩子送走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剩一口气,她都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不仅活下来了,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王翠芬听她说儿媳妇养的闺女比不上她养的猫蛋,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猫蛋记得这个秦嫂,上辈子她爹被派出去工作,她娘赵玉兰带着周卫红,周卫丽,周卫东回娘家去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她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家里的门都给上了锁,独独撇下了她。
她没地方可去,家里又进不去,是这个秦嫂在第四天发现了她,把她领回了家,给了她一碗热面条吃。
“小文,还记得婶子不?”
秦嫂一把把猫蛋给抱了起来,看的王翠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婶子,放心,我不会给摔了的……瞧瞧这小姑娘,我抱她都不敢使劲,这娇娇软软的,抱在怀里,心都化了,咋这么招人稀罕啊。”
秦嫂是个糙人,这辈子生了俩小子,最稀罕小姑娘了,尤其像猫蛋这样长的好看,又乖的小姑娘。
猫蛋芯子里是个大人了,被人这样抱着,说不出的别扭。
“妈,我也要抱漂亮妹妹。”
秦嫂的孩子小军和弟弟小平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娘怀里的小姑娘。
“你们抱啥抱,哪有你们抱的份,滚一边去。”
秦嫂骂着这俩人。
“她婶子别抱了,快放下吧,孩子重,咱说说话。”
王翠芬见孙女脸红了,急忙把她从秦嫂子怀里抢了过来,然后放在地上,挡在了孙女面前硬拉着秦嫂说话,秦嫂眼馋的瞅着王翠芬身后的小姑娘。
猫蛋怕秦嫂又抱她,连忙跑到楼上去了,这里的木楼梯没有变,还是老样子,常年风吹雨打的,走起路来,叽叽哇哇的,好像随时会倒塌似的,楼梯上方扯了几根绳子,挂着还在往下滴水的衣裳。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在扶拦那往下看,环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杂院,它还是那样的简陋,破烂,陈旧,腐朽,就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空气中飘来一股子谁家做饭炝锅的葱花味,这里到处都能看到门口堆积的白菜,墙上挂着的辣椒大蒜,还有墙角堆积的蜂窝煤。
院子里那个好多家共用的水龙头,走道里,谁家养了一盆快要枯死的君子兰,君子兰旁边的房檐下面系着一条麻绳,麻绳上面挂着一条碎花裙子,正在随风飘扬。
楼梯口站着两个互相推搡不敢走过来,只敢远远瞅着猫蛋的小军和小平。
“猫蛋,咋不进来”
周向北招呼着这个好几年没见过的闺女,有些说不出的生疏,猫蛋走了进来,这个阔别几年,又重新回来的地方。
环顾四周,水泥地的地面,显得半新不旧还没褪色的红色方桌,桌子上还有几个没有收起来的碗碟,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竹壳的热水瓶,门后面是洗脸架……
窗户上是洗干净的罐头瓶子,里面放着打开口的半罐白砂糖。
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一张口就是旁人听不懂的乡里话,周卫红她们都嘲笑她,说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当时紧张又难堪,压根没有好好打量着这个家。
“猫蛋,看,以后你和妹妹卫红还有卫丽住在这个屋。”
周向北兴奋的打开了东屋的门,让闺女猫蛋看,猫蛋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了上下铺那个上铺的床位,她在这个狭小的鸽子笼似的屋子,在那个上铺睡了很多年。
好像能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床上,在夜色的遮盖下,偷偷的哭,是为什么哭,是被卫红冤枉自己砸碎了家里的热水瓶,她想解释,被她娘赵玉兰一巴掌打在地上,骂她和她那个死去的奶奶一样不是东西。
……
真可怜啊,猫蛋失神的看着上铺,喃喃道,像是在怜悯曾经那个还对赵玉兰抱有希冀的自己。
“你说什么?”
周向北没有听清楚,见闺女看到自己将来要住的地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对这个自小在乡下长大,没咋见过世面的闺女,感到有些纳闷。
按理说,从乡下来的,见到城里这样的屋子,不应该高兴,兴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