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晴好,虞南珠先去了四时春。 这楼是真的老旧,大门委顿两边,她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上楼,每一脚都觉得自己没踩实。楼上的雅间陈设简陋,撩开稀稀拉拉的木质珠帘,一个瘦小男人在里头起身,殷勤地拱手哈腰:“姑娘可算来了。” 纱罗幕篱将她容颜遮挡得影影绰绰,来宝伸手将男人挡住,说:“姑娘,这便是四时春的东家。” “嘿嘿,小的姓罗,府城本地人。”男人说完搓了搓手,“姑娘这边坐,文书都备齐了,只等姑娘签押。” 琼枝过去用帕子掸去座上的细灰,扶虞南珠坐下。 文书虞南珠之前都看过,而且还叫人誊过一遍,送去家中可靠之人那里过目,没什么问题。 她解下腰间金丝茄袋,取出私印,与这姓罗的男子互签下文书。 从此,四时春就是她的了。 那姓罗的欣喜地捧起文书,心里刚觉得自己碰上了眼瞎的冤大头,一看底下私印,有点懵。 “你该不是……虞家那十三姑娘吧?” 虞南珠收起私印点头:“阁下认识我?” 男人:“……” 他讪讪发笑:“认识倒是不认识。”就是早知道这买卖跟虞家十三娘做,他就把价码得再高一点了,反正她家穷得只剩钱了。 啧,失策! 这件事虞南珠是第一次出面,之前全交给了来宝,她不可能给这赌鬼这种机会。谈的价格也是打听清楚的,比行价多,但比他赌债少,他要是敢往上加,她就装不买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东家拿着钱走了,新东家踩着嘎嘎叫的楼梯下来。四时春的掌柜伙计加起来只有四个人,垂头耷耳站在桌边等她。 来宝上前,一人分了一小袋碎银,说:“姑娘吩咐,把门头的匾拆下来吧,以后这里不叫四时春了。” 老掌柜问:“那叫什么?” 来宝眉开眼笑地说:“叫‘荔枝来’!” 老掌柜又问:“那……那不叫四时春了,我们怎么办?” 来宝说:“愿意留下的,我们姑娘不会亏待,不愿意留下的,各奔前程,姑娘不强求。” …… 年轻的伙计手脚麻利,虞南珠坐上马车时,“四时春”的匾额已经摘下,靠在老旧斑驳的外墙上。 从今天起这里暂时关张,走前虞南珠四处看了看,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心里很满意。 琼枝取出扇套里的象牙折扇,“唰唰”扇起小冰鉴里的凉风,不解地问:“姑娘买这个破铺子干什么?” 买下四时春就等于解决了虞南珠心头第一大患,她现在如同久病之人挖掉一枚陈年疥疮,总算能好好喘口气了。可这些没法跟琼枝分享,她只能笑着说:“就是想买了。” 琼枝咕哝:“我听来宝说,姑娘下手前还有别人想买四时春,这罗大郎真是时来运转了,已经砸手里的铺子还有人抢着要。” 这不是变法说她冤大头?虞南珠敲她脑门:“我这叫贱入贵出,说不准明天我转手一卖,还能赚上一笔,伍叔都得夸我能思善算,是个经商奇才。” 伍叔叫伍金泓,眼下虞家所有庄院、铺子都是他在打理。他年纪不小了,却终身未娶,前世因大哥身残他自责不已,早于虞佑君郁郁而终。前头的买卖文书就是虞南珠叫人快马送出去给他过目的,他点头了,说明文书没问题。 琼枝觉得她家姑娘大言不惭,还敢自夸经商奇才,她连算盘珠子几个恐怕都弄不清。 “姑娘快别糊弄我了,你把铺子名字都起了,这哪里是想易手的样子?”她说道,“为什么要叫荔枝来?姑娘打算做什么?你真的要自己打理吗?要不,还是叫伍总管回来一趟?” 虞南珠偏不告诉她,琼枝作罢,想起另一事,说:“说起荔枝,姑娘昨天要我留的茘农回话了,说她愿意替姑娘在府城养那棵荔枝树,我便叫她去找来宝。姑娘,她的月银该给多少?我回头好跟账房说。” 两人从茘农小嫂的月钱聊到同怀园其他人的月钱,主旨就是琼枝觉得该涨涨了。正算怎么涨合适,马车忽然“砰”一声,紧接着便像失去控制,往一边斜过去。 虞南珠重重撞在厢壁,琼枝跌滚几遭直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抱住她:“姑娘怎么样?” “没事。”虞南珠揉了揉撞到的肩膀,幸好厢壁填过一层棉花。 这时马车重新正过来,终于安稳停下。来宝吓得面如土色,在外问:“琼枝,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虞南珠说道,“外头呢?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