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心中叹了口气。至于近来常常听人说起黄巢,他倒是可以理解,如今乃是大争之世,从过去永乐之患的方腊到后来的西南黑旗,甚至是如今江南的公平党,大都提出了“平等”这样的说法,而不管实际操作如何,这一说法往上追溯,史书上大都跳不过黄巢的“天补均平”,对于读书人而言,这也是他们偶尔便会与人提到的一个话题了。 此时前方的两人登记完毕,牵着枣花马的两名少年已走了过来,那师爷笑了笑,便道:“请问两位公子的名讳、籍贯……” 笑脸跟班便凑了过来:“什么是籍贯?” “……就是……家乡在哪……” “哦,江宁。” “江宁……最近江宁……” “全打光了……该死全家的公平王。” “听说公平王全家早已没了……” “嗯,活该。” 这小跟班没什么文化,但神色开朗,看来却颇为容易相处,双方交谈两句,师爷便将先前的腹诽与鄙夷抛开了一些。他问起两人的姓名,方才知道这看来像是大户书生的年轻人姓龙,名字竟然叫龙傲天,真是大气磅礴也有些犯上的名讳,而这身形相对结实的随从自称姓孙,叫做孙悟空,也是颇得禅机的名讳,看他随和洒脱,与这名字倒是有些相配了。 掌握福建一地的东南朝廷开关收纳流民,一来当然算是正统朝廷的名分需要,二来也是为了更多的收纳流散的人才,此时眼见两人读过书,这师爷登记之时,也就多问了几句。谈及南下的目的,那姓孙的少年大大咧咧地说道,是为了行医和做生意,师爷的眼角跳了跳,这才知道那枣花马背上的包袱中背的是各种百货物件,他们是准备着一路南下的途中以物换物的。 “……福州朝堂,如今正缺各类读过书的有为人才,我看两位公子出类拔萃,若是去了,不妨试试。” 这等乱世,什么事情都会出现,这倒也算不得太过出奇,那师爷本着本分提醒了一句,随后又道:“另外,这等时节,南下的山路其实也不甚太平,关隘这边每隔数日会有一队官兵护送民众至建瓯,下一队当在三日后,两位若不着急,不妨稍待两日,一起启程。” 听师爷说起这事,那俊秀公子蹙了蹙眉:“这边……也不太平?” “南下路上,偶尔也会有些匪人作乱,这等时节嘛,并不奇怪。”那师爷笑了笑,“我是听说二位想要一路登山探境,但眼下小心些总是没错。” 这师爷叮嘱亲切,有文人气度,颇得人好感。过得片刻,两人拿着师爷书就的名碟过关,亦有士兵过来翻找了两人所带枣花马背上的包袱,这边的镇海军明显军纪森严,名叫孙悟空的少年拿出早就准备了的十个铜钱,对方也是扭扭捏捏方才接下,并没有过多索贿。 此刻出现在这里的龙傲天与孙悟空,自然便是离开了江南,一路进入福建的宁忌与曲龙珺。 去年公平党大乱开始,两人在江南一隅的山间同居了五月有余。大雪封山之时靠着宁忌时不时的出去打野食度日,到得今年二月,山间冰雪开始融化,宁忌便也在外头打探到了更多的消息。 离开饿死无数人的冬季之后,公平党的几位大王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撕扯与攻防。 早有准备的公平王何文在这个冬天里据说损失最少,他布下的严苛法令在相对充裕的物资支撑下,吸引了大量流民新血的投靠,而在大刀阔斧了汰换了一批内部的高层人士后,以读书会理念为轴的公平王执政团队逐渐建立起来,虽然在这个冬天里也经历了数次混乱甚至是针对他的刺杀,但其位于长江以北的局面,却在艰难地开始稳固。 至于非公平王麾下的其余几位三位大王以及众多散碎的所谓公平党势力,在冬季的大雪之中经历了惨烈的淘汰,此时春暖花开,便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合纵连横,一方面吞噬幸存下来的散碎青壮,另一方面,时宝丰、许召南、高畅等三支势力在防何文之余,也已经将兵峰望向了仍在临安苟延残喘的铁彦与吴启梅,准备先一步吞噬对方、补充自己,这些东西在去年其实已经埋下伏笔,倒也没什么出奇的。 只是在更远的地方,邹旭与戴梦微联手杀死刘光世后同样准备开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江南。 通过一场热闹的大会,吸引天下的关注,然后再在这种关注当中提出自己的政治看法,在全天下面前为自己正名和宣传这类事情,自成都大会后,戴梦微这边甚至连第二都不算了。但无论如何,这也是接下来不久之后可以预见的一件天下大事。 知道宁忌爱凑热闹的性格,曲龙珺便曾询问过他,要不要先去汴梁看一看这场比武大会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忌在仔细思考以后,宣布自己已经成为了热爱和平的人士,两人一番准备,仍旧踏上了南来福建的旅程。 至武朝振兴三年的这个春天,远离家乡的这对少年男女中,曲龙珺十七岁,宁忌则已经是从十五岁往十六岁过渡的时间。两人在山间同居数月,建在山脊夹角间的窝棚虽小,却是曲龙珺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家”,离开之时,她将房间做了细心打扫,准备让它成为猎户们入山后的一个落脚点,也期待着未来的某一天,两人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