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啊,这个,我们平时都叫您那位夫人,所以我不太清楚叫你完颜夫人好还是陈夫人好,不过……女真人在南边的屠杀是好事啊,他们的屠杀才能让武朝的人知道,投降是一种妄想,多屠几座城,剩下的人会拿出骨气来,跟女真人打到底。齐家的死会告诉其他人,当汉奸没有好下场,而且……齐家不是被我杀了的,他是被女真人杀了的。至于大造院,完颜夫人,干我们这行的,有成功的行动也有失败的行动,成功了会死人失败了也会死人,他们死了,我也不想的,我……其实我很伤心,我……” 黑暗中的汤敏杰说着,喉间发出了哭声。陈文君胸膛起伏,在那儿愣了片刻:“我觉得我该杀了你。” 脖子上的刀锋紧了紧,汤敏杰将哭声咽了回去:“等一下,好、好,好吧,我忘记了,坏人才会今天哭……等一下等一下,完颜夫人,还有旁边这位,像我老师经常说的那样,我们成熟一点,不要吓唬来吓唬去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今天这出戏效果还不错,你这样子说,让我觉得很委屈,我的老师以前经常夸我……” “那是因为你的老师也是个疯子!看到你我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陈文君指着窗户外头隐约的喧闹与光芒,“你看看这场大火,就算那些勋贵死有余辜,就算你为了泄愤做得好,今天在这场大火里要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们中间有女真人有契丹人也有汉人,有老人有孩子!这就是你们做事的办法!你有没有人性!” “风太大了。”汤敏杰瞪着眼睛,“风、风太大了啊……” 陈文君在黑暗中看着他,愤怒得几乎窒息,汤敏杰沉默片刻,在后方的凳子上坐下,不久之后声音传出来。 “虽然……虽然完颜夫人您对我很有偏见,不过,我想提醒您一件事,今天晚上的情况有点紧张,有一位总捕头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我估计他会追查过来,如果他看见您跟我在一起……我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会不会忽然很有效果?您会不会忽然就很欣赏我,您看,这么大的一件事,最后发现……嘿嘿嘿嘿……” 他在黑暗里笑起来,房间里陈文君等人陡然收紧了目光,房间外头的屋顶上亦有人行动,刀光要斩过来的前一刻,汤敏杰挥动双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都是开玩笑的,我的老师跟我说,危险的时候开玩笑会很有效果,显得你有幽默感、会讲笑话,而且不那么怕死……完颜夫人,您在希尹身边多少年了?” 陈文君没有回答,汤敏杰的话语已经继续说起来:“我很尊重您,很佩服您,我的老师说——嗯,您误会我的老师了,他是个好人——他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到了敌人的地方做事情,希望非到万不得已,尽量遵循道义而行。可是我……呃,我来之前能听懂这句话,来了之后,就听不懂了……” “我看到这么多的……恶事,人世间罄竹难书的惨剧,看见……这里的汉人,这样受苦,他们每天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不对,狗都不过这样的日子……完颜夫人,您看过手脚被砍断的人吗?您看过那些被穿了琵琶骨的汉奴吗?看过妓院里疯了的妓女吗?您看过……呃,您都看过,嘿嘿,完颜夫人……我很佩服您,您知道您的身份被拆穿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可您还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我不如您,我……嘿嘿……我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 “我从武朝来,见过人受苦,我到过西北,见过人一片一片的死。但只有到了这里,我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放一把火烧死周围的所有人,就是这条街,过去两家院子,那家女真人养了个汉奴,那汉奴被打瘸了一条腿,被剁了右手,一根链子拴住他,甚至他的舌头都被割掉了,牙被打掉了……他以前是个当兵的,嘿嘿嘿,现在衣服都没得穿,皮包骨头像一条狗,你知道他怎么哭吗?我学给您听,我学得最像了,他……嗯嗯嗯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汤敏杰学的哭声在黑暗里渗人地响起来,随后转变成不可抑制的低笑之声:“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吓到您了,我烧死了好多人,啊,太残忍了,不过……” 他脑袋摇晃了半晌:“唔,那都是……那都是风的错。那是……唔……” 房间里再度沉默下来,感受到对方的愤怒,汤敏杰并拢了双腿坐在那儿,不再狡辩,看来像是一个乖宝宝。陈文君做了几次深呼吸,依然意识到眼前这疯子完全无法沟通,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件事我会跟卢明坊谈,在这之前你再这样乱来,我杀了你。” 扔下这句话,她与跟随而来的人走出房间,只是在离开了房门的下一刻,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不再是方才那插科打诨的滑头语气,而是平稳而坚定的声音。 “完颜夫人,战争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一族死一族活,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汉人打败了女真人,燕然已勒,您该回去哪里啊?” 陈文君的步伐顿了顿,还没有说话,对方陡然变得欢快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了。 “嘿嘿,华夏军欢迎您!” 陈文君牙关一紧,抽出身侧的匕首,一个转身便挥了出去,匕首飞入房间里的黑暗之中,没了声息。她深吸了两口气,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