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抬了抬眼:“李频李德新?这几年常听人说起他的才学,他游历天下,是在养望?” “不太一样,他跟我说起,心中尚有疑惑。”成舟海看了看周佩,又是一笑,“我跟他提起出仕之事,或者干脆来长公主府帮忙,他拒绝了。不过,昨日他对我提出一些担忧,我觉得颇有道理,这两年来,我们手底下的各种店铺发展都很快,但这是因为北面流民的不断南下,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下来也可能会出问题……” “哪一天没问题了,我才奇怪……”周佩双手交握,靠在脸侧,目光朝一旁桌子上的重重一叠宣纸文档望过去,深深叹气。 成舟海便笑了笑,事实上,昨天他跟李频谈起的事情涉及的层次颇深,许多是儒道根子上的讨论,而周佩这几年追逐着某个男人的背影,逐渐务实起来。成舟海若要将他们所聊之事完全复述,周佩恐怕只会觉得无聊和浪费时间,他尽量简单地说了一下李频的现状,周佩叹息一声,也便不再理会了。 两人的谈话至此结束,临离开时,成舟海道:“听人说起,太子今日要过来。”周佩点点头:“嗯,说下午到。先生想见他?” “倒也不是。”成舟海摇头,犹豫了一下,才说,“太子欲行之事,阻力很大。” “他醉心格物,于此事,反正也不是很坚决。” 成舟海苦笑:“怕的是,太子还是很坚决的……” 这话说完,成舟海告辞离去,周佩微微笑了笑,笑容则微微有些苦涩。她将成舟海送走之后,回头继续处理公务,过得不久,太子君武也就过来了,穿过公主府,径直入内。 相对于赫赫的太子身份,眼下二十三岁的君武看起来有着太过简朴的装容,一身淡青色朴素服冠,颌下有须,目光锐利却微微显得心不在焉——这是因为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且对某方面过分专注的原因。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道:“渠宗慧今天来闹了。” “你没必要安排人在他身边。”周佩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再闹,我迟早打断他的腿。” “你们以前还是朋友呢。”周佩微微笑了笑,片刻后,“我的意思是,人要用在适当的地方,他是无足轻重之人,实在不值当。” 自秦嗣源死去,宁毅造反,原本右相府的根底便被打散,直到康王继位后再重聚起来,主要还是汇集于周佩、君武这对姐弟之下。其中,成舟海、觉明和尚跟随周佩处理商、政两方面的事情,闻人不二、岳飞、王山月等人托庇于太子君武,双方不时互通有无,守望相助。 但在性情上,相对随性的君武与严谨死板的姐姐却颇有差异,双方虽然姐弟情深,但每每见面却免不了会挑刺斗嘴,产生分歧。主要是因为君武终究醉心格物,周佩斥其不务正业,而君武则认为姐姐越来越“顾全大局”,就要变得跟那些朝廷官员一般。故此,这几年来双方的见面,反倒渐渐的少起来。 眼下见面,两人一开始便都下意识的离开了可能争吵的话题,聊了一些家庭琐碎。过得片刻,君武才提起有关北面的事情:“……为四月的事情,王中其劾岳飞冒进,我就忍了,罚俸就是。越来越得寸进尺,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也不想跑这一趟。父皇那样子……我实在是……” 他说起这事,便是一肚子火,女真人搜山捡海之时,父亲周雍只顾着逃跑,父子交流之后,军队对于父亲多少有些尊重,然而当天下稍稍稳定,这个皇帝永远是一副和稀泥、听大家讲话的温吞样,不管任何事情君武找过去,对方都表现出“你是我儿子”而不是“你有理”,就真让人有些愤懑了。 对于他的生气,周佩沉默片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拿出来炫耀不成!?” “准备还不够,没人想再把女真人招过来。” “一仗不打,就能准备好了?” “朝堂的意思……是要谨慎些,徐徐图之……”周佩说得,也有些轻。 君武便往旁边的茶几上锤了一下。 “当然,你既然过来了,他们也会让步的……” “这个天下,这样子弄,终究还是没救……”君武咬牙切齿。 周佩摇了摇头,语气轻柔:“毕竟还未有站稳,这些时日以来,外间的样子看起来繁华,实则流民不断南下,我们还未曾守住局势。下方根子不稳,不是几句慷慨的话能解决的,朝堂中的大人们,也不是不想往北,但既然大势趋和,他们只能先维护住局面……” “大势趋和……北面来的人,都想打回去,大势趋战才是真的,这么好的机会,没人要抓住……” “女真人再来一次,江南全都要垮。君武,岳将军、韩将军他们,能给朝堂众人挡住女真一次的信心吗?我们至少要有可能挡住一次吧,怎么挡?让父皇再去海上?” “世上的事,没有一定可能的。”君武看着面前的姐姐,但片刻之后,还是将目光挪开了,他知道自己该看的不是姐姐,周佩不过是将别人的理由稍作陈述而已,而在这其中,还有更多更复杂的、可说与不可说的理由在,两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不开口也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