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发。 ***************** 童贯在府中,已经罕见的发了两次脾气,下人奔跑进来时,是预备着他要发第三次脾气的,但随即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景。 “……秦、秦嗣源已经——已经死了。” 纵然是军队出身的下人,也费了些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童贯手中握着一对铁胆,停止了转动,眼睛也眨了眨。他显然是能预料到这件事的,但事情确凿之后,又让他这样愣了片刻。 然后吐了口气,话语不高:“死了?被那林宗吾杀了?” “回王爷,不是,他与其一妻一妾,乃是服毒自杀。” “自杀。”童贯重复了一遍,过了一阵子,才道,“那他儿子怎么样了,秦绍谦呢?” 下人回答了这个问题。听到那答案,童贯缓缓点了点头,他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老秦哪,这个人真是……一直风生水起,到最后却……从善如流,毫无反抗……” 不过他心中也知道,这是因为秦嗣源在一系列的过激举动中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后路。正要感叹几句,又有人匆匆忙忙地进来。 “报!韩敬韩将军已进城了!” “哦,进城了,他的兵呢?” “听说,在回军营的路上。” 童贯双唇轻抿,皱了皱眉:“……他还敢回城。”随后却微微叹了口气,眉间神色更是复杂。 “韩将军直接去了宫里,据说是亲自向圣上请罪去了。” “知道了。”童贯放下手中的两只铁胆,站了起来,口中仿佛在自言自语,“回来了……真是……当圣上杀不了他么……” 听说了吕梁义军出动的消息后,童贯的反应是最为恼怒的。他固然是武将,这些年统兵,也常发脾气,但有些怒是假的,这次则是真的。但听说这骑兵队又回来了之后,他的语气明显就有些复杂起来。此时谭稹、李炳文等人皆已入宫,他名义上不再掌管军队,过得片刻,径直出去花园走动,表情复杂,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皇宫,周喆从书桌后抬起目光来,望着跪在下方的韩敬。 “你当朕杀不了你么?” “臣自知有罪必死,请陛下降罪、赐死。” 周喆蹙起眉头,站了起来,他方才是大步从殿外进来,坐到书桌后埋头处理了一份折子才开始说话,此时又从书桌后出来,伸手指着韩敬,满眼都是怒意,手指颤抖,嘴巴张了两下。 他没料到对方半句辩解都没有。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 “你。”他的语气按捺下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朕说清楚!” “臣自知有罪,辜负陛下。此事事关军法,韩敬不愿成狡辩推诿之徒,只是此事只关系韩敬一人,望陛下念在吕梁骑兵护城有功,只也赐死韩敬一人!” “你倒光棍!”周喆随后吼了起来,“护城有功,你这是拿功劳来要挟朕么——说!杀不杀你,是朕的事,朕现在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敬跪在下方,沉默半晌:“我等吕梁人此次出营,只为私仇杀人。” “好,死罪一条!”周喆说道。 “我等为杀那大光明教主林宗吾。” “哼。”周喆一声轻哼,“朕听说过此人。他与尔等有多大的梁子,要你们全部杀出去啊!?” 韩敬再度沉默下来,片刻后,方才开口:“陛下可知,我等吕梁人,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 “……深山老林,土地贫瘠,种的东西,能收的不多。我等在雁门关附近,正处边界之地,辽人年年打草谷,一过来,便要死人,不光死人,本就不够吃的粮,还得被人抢走。从小到大,年年所见,都是身边的人冻死饿死、被人杀死。陛下,韩敬这一辈子,过去几十年,无恶不作,我杀过人,饿的时候,吃过人。吕梁山的人,不光被外面的人杀,里面的人,也要自相残杀,只因粮食就那样一点,不死人,哪里养得活人。外面说,欢欢喜喜汾河畔,凑凑呼呼晋东南,哭哭啼啼吕梁山,死也不过雁门关。陛下,臣的娘亲是被饿死的,人快饿死的时候,其实是哭也哭不出来的……” “好了。”听得韩敬缓缓说出的这些话,皱眉挥了挥手,“这些与尔等私自出营寻仇有何关系!” 韩敬顿了顿:“吕梁山,是有大当家之后才慢慢变好的,大当家她一介女流,为了活人,四处奔走,说服我等联合起来,与周围做生意,最终盘活了一个寨子。陛下,说起来就是这一点事,然而其中的艰辛困苦,唯有我等知道,大当家所经历之艰难,不仅是出生入死而已。韩敬不瞒陛下,日子最难的时候,寨子里也做过不法的事情,我等与辽人做过生意,运些陶瓷字画出去卖,只为一些粮食……” “怕也运过铁器吧。”周喆说道。 “山中铁器不多,为求防身,能有的,我们都自己留下了,这是立身之本,没有了,有粮食也活不了。而且,我等最恨的是辽人,每一年打草谷,死于辽人手下的同伴数不胜数,大当家的师父,当初也是为刺杀辽人将领而死。也是因此,后来陛下主持伐辽,寨中大伙都拍手称快,又能收编我等,我等有了军制,也是为了与外界买粮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