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抹了面子。太原在宗翰的兵逼下已撑了数月,夏村,打败了郭药师,两处都是我的儿子,而我偏巧是文臣。因此,楚国公不说话了,王黼他们,都往后退了,蔡京……他也怕我这老东西上来,这文武二人都往后退时,到头来,太原之事,我也公私难辨,不好说话……” “太原不能丢啊……”风雪中,老人望着那假山的黑影,喃喃低语道。 两人之间,又是片刻的沉默。 “陛下年富力强,经此一役,要开始重视武备。”宁毅在侧后方开口,他说道,“夏村的武瑞营想要不被打散,关键也在陛下身上。和谈之后,请陛下检阅夏村军队。外界舆论上,渲染这场大战是因陛下的英明指挥、运筹帷幄取得的转机,陛下乃中兴之主,重视革新、进取。” 风雪里,他的话语并不高,简单而平静:“人可以操控舆论,舆论也可以左右人,以陛下的性格来说,他很可能会被这样的舆论打动,而他的行事作风,又有务实的一面。纵然心中有猜忌,也会想着利用秦相您的本事。当年陛下登基,您实为陛下的老师,若能如当年一般说动陛下热血进取,眼下或许还有机会……因为自信务实之人,不怕权臣。” 秦嗣源皱起眉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此事我何尝不曾想过,只是陛下如今喜怒难测,他……唉……” 老人叹了口气,其中的意味复杂,针对的或许也不是周喆一人。这件事情无关辩论,他与宁毅聊的,宁毅与他聊的,尧祖年等人未必就想不到。 过得片刻,宁毅道:“我未曾与上面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怎么下来的,对于这些事情,我的把握不大。但在城外与二少、闻人他们商议,唯一的破局之机,或许就在这里。以文治武,武人的位置上来了,就要受到打压,但或许也能乘风而起。要么与蔡太师一般,当五年十年的权臣,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么,收起担子回家,我去南面,找个好地方呆着。” 他顿了顿:“不过,蔡京这几十年的权臣,没有动过别人权力的根本。要把武人的位置推上去,这就是要动根本了。就算前面能有一个陛下顶着……不得善终啊,老人家。您多想想,我多看看,这把跟不跟,我还难说呢……” 良久,秦嗣源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不久之后,各自去休憩了,但这样的夜晚,也注定是让人难眠的。 来到汴梁这么长的时间,宁毅还未曾真正的与高层的权臣们交手,也未曾真正接触过最上方的那一位真龙天子。上层的博弈,做出的每一个愚蠢的决定,推动一个国家前行的如同泥泞般的艰难,他并非无法理解这其中的运作,只是每一次,都会让他感到愤怒和艰难,相对而言,他更愿意呆在下方,看着那些可以被操纵和推动的人。再往前走,他总会觉得,自己又走回了老路上。 当年他所渴望和期盼的到底是什么,后来的一路迷茫,是否又真的值得。如今呢?他的心中还没有确定自己真想要做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只是通过逻辑和常理,找一个解决的方案而已。事到如今,也只能讨好这个皇帝,打败其他人,最后让秦嗣源走到权臣的道路上。当外敌接踵而来,这个国家需要一个推动武备的权臣时,也许会因为战时的特殊状况,给大家留下一丝夹缝中生存的机会。 只要上方还有一丝理智,总不会是必死之局。 来到武朝数年时间,他第一次的在这种不安定的心情里,悄然睡去了。事情太大,纵然是他,也有一种见步行步,等到事情更明显时,再想想、看看的心理。 漫漫的风雪,偌大的城池,许多人家的灯火悄然熄灭了,马车在这样的雪中孤寂的来去,偶有更声响起,到得清晨,便有人开开门,在铲去门前、道路上的积雪了。城市依旧灰白而沉闷,人们在紧张和忐忑里,等待着城外和谈的消息。金銮殿上,朝臣们已经站好了位置,开始新一天的对峙。 宁毅去往矾楼,准备游说李蕴,参与到为竹记搜集其它军队英勇事迹的活动里来,这是早已预定好要做的事。 城北十余里外的雪原上,大军依然在肃杀对峙,李棁再度走入金军帐中,面对着那些可怕的女真人,开始新一天的谈判和煎熬。 谈判里,赛剌轰的掀翻了谈判的桌子,在李棁面前拔剑斩成了两截,李棁两股战战,表面镇定,但还是失去了血色。 右相府在这一天,开始了更多的活动和运作,随后,竹记的宣传攻势,也在城内城外展开了。 宁毅还没能在心中完全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久之后,一切都僵死在一片诡异而难堪的泥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