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饥荒遍地,民不聊生,有人皇无道,横征暴敛,武朝气数尽矣,故天下群雄并起,正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黑暗的房间,空旷的四周,肃杀的气氛。如果按照宁毅的经验,接下来自己会遇到的,该是一个相对正式与严肃的会面,无论善意恶意,对方既然要营造出这样的气氛,就必然不会半途而废,儿戏以待。而当那句“某乃刘大彪”的自我介绍之后,帘子后面响起来的声音中所蕴含的内容,果然也显得颇为正式、严肃。或者说,至少在对方来讲,应该是很认真地在塑造着这种气氛的。 对方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认真,宁毅也就认认真真地站在那儿看着、听着。因为这时候的房间里,熏香的气息其实遮不住伤药的味道,对方坐在那帘子后面,很可能是身上带着伤势,才刚刚回到杭州,便邀了自己过来见面。不过,待到他站在这里多听得一阵,就委实忍不住觉得,眼前的气氛有些古怪了。 “……素闻宁兄饱学、少有鸿鹄之志。当逢此时,我辈男儿,正该凭一腔热血,展胸中所学,成就一番旷世功业。今圣公求贤若渴……” 宁毅本身算不得科班出身,虽然看得懂古文,但要说在这上面的造诣,自然没有多少,但他毕竟与秦嗣源等人来往颇多。这时候听得一两段,便能发现,这篇看似慷慨激昂的讨逆檄文其实毫无文采可言。要说刘大彪这种匪寨出身的人附庸风雅,倒也说得过去,但这时候听起来,对面那故作粗犷又略显结巴的话语,简直像是班上的学生拿着自己写的不堪入目的文章在念时的感觉。 从帘子这头望过去,虽然看不清那少女是不是拿了张纸在身前念,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口中此时在说的东西,必然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要么之前看了,这时候在背。但在宁毅看来,恐怕还是拿在手上念的可能性更高,而后不久,对面的反应也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鄙人刘大彪,咳……鄙人刘大彪,武艺高强,天赋异禀,承天南霸刀一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上九霄可擒龙、下五海可斩蛟,一刃之横,万夫莫开,为人霸气豪爽,兰心慧芷,回眸一笑……” 宁毅听得脸上有些抽搐的时候,那声音到这里止住了,见她将此时在里面的大概是丫鬟的女子叫了过来,隐约传来说话声:“让谁写的这个……”过得片刻又听到:“丢死了人了都……” 丫鬟走掉了,这房间里安静下来,那边刘大彪的身躯矮了半截,看起来却是坐在那儿拿一只手托着下巴,也不知在生闷气还是在干嘛。宁毅眨着眼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边就是这样仿佛对峙一般的局势,时间在这安静之中悄悄地过去,有一阵子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是那女子的身体在大椅子上动了动,喝了口水,然后……看起来像是挠痒痒。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刘大彪大概是从尴尬里走出来了,或者是想通了就这样呆着也不行。她坐正了身子,开口说了话,话语仍旧有几分故作粗犷,但说出来倒是简单。 “喂,我有一个寨子,四千多人,我不太会管,要找人帮忙,你可以吗?” 宁毅愣了片刻:“呃,好啊……” “甚好。”之前那尴尬的文章大概令得少女有些意兴阑珊,此时点点头,兴致不高,“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杭州城里没人能欺负你。” 想了想又说:“你也不许去欺负别人,反正你的官不大……你是聪明人,多的不想跟你说,你身份敏感,有自觉就好。以后每天早上会有人将寨子需要处理的事情送到你那边去,我就住在这边,有事会叫你过来,你有事也可以过来找我……哦,对了,当初抓住你时,你的东西……火药只能给你防身的量,你的刀很利,但不好用。你于用刀一道若有兴趣,往后可来向我请教。你走吧。” 说话之中,她抓起一只包袱扔了过来,宁毅接在手上,包袱里大抵便是他被抓时被搜去的东西。除了一些银票碎银两之外,最重要的自然便是他的那把火铳与拜托康贤打造的军刀。那军刀重心前倾,主要是为了一刀的劈砍,此时用刀虽也讲究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也不会到这种程度,宁毅心中明白,点点头,告辞离开。 将要出门时,后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以前站的地方不同,军中若有人得罪于你的,你不要记恨……你的妻子与你保护的那些人已经一道去了湖州,如今都还安全,你可以放心。往后时机成熟,我们自能让人将她们接过来……没有其它事了。” 宁毅点了点头,关上房门。 一路回了书院,拿了米粮,已是中午了。回到那小院子,他将见那位刘姑娘的过程告诉了小婵,小婵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样可怎么当寨主哦。” 在宁毅原本的推想中,于这次必定会有的见面,有过许多想象,但没想到的是,最后的发生的确近乎儿戏,也无怪小婵觉得那刘姑娘没有寨主的架势。没有威逼恐吓,没有投名状,没有这样那样,就一句简单的“我有一个寨子”,这便让人帮忙管理。 不过,在宁毅来说,却没法小看那个坐在帘子后的受伤少女。最后那句话,暗示着她在抓住了宁毅、而且自己在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