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一天一地风雪。 故人。还并不是太熟的人,昨日还在把酒,今日已是故人。 康王孙并没有说要来送人,此刻却站在城头。 燕京城外雪地中的人将要消失在眼际最深最远地方的时候,他忽然轻轻抬了抬衣袖! 燕京城临东四坊的烟花忽然在半盏茶的时间内,陆续在他的身后绽放,飞入苍灰正落雪的天穹中。 盛世的烟花,如神祗忽于云浮之上挥袖抹下神来一笔,将整座正在灰暗下去的城霎时点作火树银花,灿若天宫。 当那五色的烟彩飞射入天际,铺呈满东边天际时,冰冷的雪地中,正在踉跄而行的人闻声回头,她那本来已被冰雪冻僵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比烟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即便那个此刻正为她放下满城烟花的人她并不能真正看到。 她笑了出来,她的笑声便飘荡在荒寂的燕京城外,笑声能让最孤独的雪地红梅也愿意为她开出最寒冷的芬芳。 沈哭的眼神也在一刹那愣住,他当然知道燕京城的皇诞烟花绝不会在此时燃放,他更知道,有一个人从此会在小梳的心中再也不能轻易抹去! 一城的烟火当然还可以让另一个人为她点起,但那一份情谊却再也不会相同。 当烟花散尽后,燕京城的城头却更显得寂寥。 有一袭白衣这时徐徐摇着折扇走近康王孙,他的唇边依旧带着缕不羁的笑意。无忧公子道:“康王孙好大手笔!” 完颜康本在沉思,他站在薄薄的雪馓子中,他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此刻被人一语惊醒,缓缓转身笑道:“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如今,我也只不过这般送一送她!” 无忧公子凝视他面颊,忽笑:“看来你对她的心思的确很复杂!” 他道:“我原来以为,你也只对她来自离华岛这个身份感兴趣!” “况且白驼山的主人既已越来越不听你六王府的使唤,你六王府自然也会及早另寻一个替代品。”大冬天的,无忧公子的那一把白折扇既摇得舒缓,他口中的字眼便也吐得优雅冰凉。 康王孙的眼神微变,却也随即转入平常:“你可会怪我?” 无忧公子便笑:“这不该是你该说的话。” 世事原本就是那样公平,一件物既可以被估价,一个人的价值岂非也是如此。真正的交易发生永远都只因为天平两端的价码值得。 如今站在城头上的人更不傻,他们自然更知道有些事必然的结局。 所以两个人忽然都不再开口说话,片刻后,康王孙忽道:“但你我相识七年,你自然可以相信我能做到我父王的朋友是我父王的朋友,而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 无忧公子笑,点头:“我自然能相信你,所以我才会特意来走这一回。” 他又道:“况且欧阳白若不再为六王府待见,这本身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件坏事!”” 康王孙的目中也已平静:“看来你今夜应该还没有找到喝酒的地方?” 欧阳无忧一笑:“我今夜的确还没找到喝酒的地方,因为我刚好要跟欧阳白出一趟城!” 康王孙自然知道将欧阳白这三个字从口中说出对欧阳无忧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今日宫中席散之后,你若还有心致,可来清桐院夜饮,我若不醉,你便不可离开!” 无忧公子目光一荡转向康王孙:“好,一言为定!” 康王孙微笑:“净鼎相候!” 无忧公子折扇一摇,他既已要走,忽又侧身一笑,“少康,你有没想过,若你的那位京娘今后也要感恩,也要以身相报,少康又当如何?” 康王孙眸色微动,却已当先笑声出齿:“你若知道沈哭是谁,你就知道他和她再不会踏进燕京城半步!” 暮云收尽,清寒四溢,银汉无声悄转了玉盘。 皇诞未即,但整个中都的喜庆气氛、宫城之中的宴饮却是早半月便已开始。 一件有违规制之事,但若是康王孙为年少风流买单,则不止大金皇帝不会叱责,便是堂上朱服也只当年少荒唐。然谁又不曾年少荒唐过,走马章台,蜂花蝶拂本是任何一个男子心中最留恋的那段旖旎往事。 所以金宫内的金碧华贵非但没有因为一场突兀的烟火而被惊动,甚至当晚参与华宴的皇室宗族,被皇帝钦点荣幸入宫宴饮的朝臣也分外地放开了心胸,不曾约束手脚,大醉酩酊,不醉无归。 皇帝当然也不是特意将这些文臣武将、江山拱柱随意招进宫中普天欢畅,皇帝已年迈,寒岁轻易不出行,但完颜族的天祭却恰巧是在元月之中,天祭虽不是江山社稷之祭祀,但却是告天告地告祖宗的一件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