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灿如银盘。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冷霜飒飒。 那清冷的月光跟冷霜散发的光芒连成一片,让天地无间。 远处山坡上,一只狼仰天对着月亮发出嚎叫声,然后一声、一声的狼嚎便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除此之外,便只有朱柏他们的马蹄声在如水一般的月色里回响。 地面颜色的变化和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让朱柏能隐约察觉他们经过了荒漠,绿洲和沙漠。 夜色里无数双眼睛或好奇,或贪婪地打量着这一队特殊人马。 只是看见他们有五十多个人,便都悄悄把头又缩了回去。 马又快,人又多,都是强壮男子,惹不起。 到了天边露出曙光,他们到了高台站。 此处只有一个百户所驻守。 朱柏只说他们是客商,然后在高台站的避风处,休息到次日才再次启程前往肃州。 高台到肃州一路荒漠,褐黄的砂石在阳光下白晃晃的十分刺眼。 只有偶尔可见地面上有浅浅的绿色显示夏天此处或有青草。 啃食着草皮的鹿群被马蹄声吓得跑远,然后停在远处探头探脑。 朱柏停下朝张玉咧嘴笑:“打几头鹿带上,晚上就不用啃干膜了。” 张玉说:“殿下这个主意不错。微臣……” 朱柏打断他:“叔。你叫错了。” 他们从高台站出来之前就说好,在回到甘州之前,张玉和朱柏以叔侄相称,其他人都是他们家请的护卫。 张玉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说:“知道了。” 张玉带着几个人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拖了五头鹿回来,然后分成数块给众人驮在马背上,继续向肃州城进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肃州城土黄色的城墙在如血的残阳里变成了朱红色,让朱柏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会儿不是奔向偏远的西北关隘,而是回到了应天皇城外,他的家门口。 家…… 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把那个皇宫当成家,而且还会如此思念它。 他以为自己会贪恋这种风一样刮过荒野不受拘束,彻底自由的感觉。 或许只是想念那寝宫舒适的床和亲娘了…… 朱柏用力眨了眨眼,像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杂念摒除。 肃州的城墙只是用来挡住风沙的,所以既没有城门,也没有守卫。 朱柏他们长驱直入,在肃州城里最大客栈前停下。 猛然起了一阵大风,夹杂着泥沙灰尘,遮天蔽日,吹得人睁不开眼。 张玉和富贵他们下意识就围成一圈,挡住风沙,把朱柏围在中间。 风沙过后,朱柏瞥见不远处有几个牵着马的人盯着他们,看那装扮多半是蒙古人。 啧啧啧。果然一个不小心就会露馅。 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朱柏暗暗咂嘴,往客栈里面跑:“啊,叔,我们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饭了。” 张玉艰难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可不是吗?” 朱柏每叫他一声“叔”他就觉得自己离阎王殿又近了一步。 朱柏东看看西看看。 富贵嘴里一边叫着“少爷慢点”,一边走到柜台上拍下一锭银子,要了单人房两间,单人房一间,四人间十二间。 亲军都尉把鹿肉交给伙计帮忙烹饪。 朱柏趴在柜台上说:“我要吃烤鹿肉,孜然炒鹿肉。” 然后看向张玉,示意他配合演出。 张玉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好好好。掌柜自会帮忙处理。” 大家上去各自休息了半个时辰,下来吃饭。 此刻大堂里热闹非凡,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有戴白色小帽的,有围着头巾的和戴翼善冠的。 这会儿两拨人在吵架,大家脸上都带着红晕明显有些醉意了。 一拨人是汉族人,其中一个中年人说:“嘉峪关外就不是我华夏的土地,那边的人尽是蛮夷之人,茹毛饮血,吃生肉,不知礼,不可教。” 另一拨人明显是色目人,有个褐发琉璃目的年轻人冷笑:“呵呵,你们这些井底之蛙,以为天下就只有大明,再无别处。天下礼教除了儒家就再无别家礼法。大明的礼法,只适合于大明子民。别国之人为何不能遵从自己的礼法?为何一定要跟你们相同。” 朱柏精神一振:呦吼,新奇。我来这里几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深刻的讨论。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