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只瞥了一眼,继续低头画画。
“你倒也不怕是旁人?”
高潜一身酒气混着脂粉香,平日乌黑的眼眸浮着水光,过白的两颊染了一层奇异的红色。
看得出来席间没少饮酒,是比平日还醉些的。
梁婠忍着这刺鼻的气味画完最后一笔,搁下笔,将早就备好的醒酒茶端上桌。
“陛下以后要来,还是先洗洗吧,这味儿实在……”
梁婠给他沏上一杯茶,身子就往后缩了缩,即便隔着小几还要再让出点距离。
高潜身形有些晃荡,扶着案几坐下,看到那嫌弃的眼神,心底瞬间被她勾起火,再好的心情也败了。
“她们就不像你这么多事儿!”
梁婠也不生气,只往帘幕处瞧,生怕叫人发现高潜来了含光殿,那这一个多月的禁足可就白费了。
“那陛下有何吩咐快点说,说完赶紧去找她们。”
她边张望边说话,根本不拿正眼看他,是真的巴不得他赶紧走。
高潜被烈酒焐热的心肺,登时冷了下去,两只眼睛静静瞧她一会儿,落在她的腹部。
他沉默一下,移开眼,端起茶一口饮下,饮完沏了一杯,又继续饮。
见外间也没动静,高潜也久不回答,只顾着牛饮,梁婠这才移过眼看他。
“可是今日宴席上出什么事儿了?”
她语气平常,但这么问还是叫他心暖了一下。
“还好。”高潜放下手中茶杯,蹙眉抬起手臂,闻了闻衣袖:“很大味儿吗?”
梁婠掩了掩鼻子:“不大,就是隔着窗子也能闻见。”
高潜哼笑一声,笑了整晚,也只有这会儿是真的开心。
“明日就解了禁足吧。”
“为何?不是还得半个月吗?”梁婠神色严肃,“是出什么变故了?”
若不是这段时间诸多变数,她也不必出此下策,画地为牢。
娄世勋比她料想的还要不济。
宋玉贞从皇宫离开后,便入了大将军府邸,谁想怀孕五个月时,意外染了风寒,随即一病不起,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本以为是正常病故,不料出殡之日,伺候宋玉贞的侍婢,忽然披头散发从大门外跑到一众宾客面前,撞棺赎罪,临死前指认正室夫人朱氏指使她在汤药中做手脚,害死宋玉贞,一尸两命。
为了掩盖真相,事成后,朱氏还想杀人灭口,幸而她早有防备连夜出逃,结果回到家却发现满门被灭。她一路逃命,还是被抓,惨遭毒手之际却被宋玉贞兄长所救,她羞愧之下,决定回来道出事实,以死谢罪。
说罢,摆出道道证据,毒药出处,下毒时间,又与府中婢女对峙……一时人证物证俱在。
如此一闹,宋玉贞真实身份暴露,已故的宋婉华如何进了娄府,还作了娄世勋的妾室?
上门吊唁人颇多,一时病故变谋杀。
娄世勋的正室乃朱氏嫡女,也是晋邺望族,眼看要被当众拿下押入大牢,士族贵女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即便日后查清是清白的,也毁了名声清誉,当即自尽以证清白。
后经查证,朱氏是被人诬陷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乃娄世勋侧室卫姬。
朱氏为太府卿,掌税收财政,其嫡女被冤死,如何能善罢甘休,势必要讨个说法,而这卫姬是当日广平王所赠。
卫姬在狱中不堪受辱,称朱氏平日虐待姬妾,更检举朱氏其父贪污,按卫姬交代,官差推倒朱府的院墙,从墙中流出大量铜钱,路人哗然,遭人哄抢不说,更落实朱氏贪污一事。
那时正值娄氏内斗最严重的时候,娄世勋被卷入朱氏贪污案,娄氏二房几乎被屠戮殆尽。
经此一事,娄氏虽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娄氏又重新回到长房手中,实则合安夫人陆颖暗中掌控。
娄世勋一死,高潜丢了半个娄氏的支持,算是败了广平王高浥一局。
卫姬一事太过蹊跷,梁婠本打算调查,却在去大理寺狱前一日,卫姬于狱中自尽。这件事彻底成了无头公案。
可即便不查,梁婠也敢肯定,必定与陆颖、高浥脱不了关系。
宋玉贞入娄府本就是把柄,为避风头,她只好想出禁足之法,保全自己。
高潜更是听从太后之命,纳陆勖之女为妃,稳住陆勖,以免其倒戈陆颖与高浥。
倘若日后陆昭仪诞下子嗣,大有立后之意。
于此时敛些锋芒是好事,外头越唱衰越好,最好人人都说她失宠。
见梁婠表情严肃地望着自己,高潜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再过半个月,就该入冬了,那芙蓉花也该败了,不看一眼就入冬,你甘心?”
梁婠无奈,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搞了半天就这儿?
梁婠看得出来,失了娄氏的支持,高潜确实很气。
这段时间纵情酒色,虽是作戏,但谁又能知是不是在借机发泄呢?
前世有陆修大权在握支持他,他自然敢借着酒劲杀了高浥,而无人敢吱声,可今生没有一个有力的倚仗,他也不敢冲动妄为。
梁婠微微叹气,这便是重生,利用已知的改变了未来,可一旦未来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