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潜皱了皱眉,带着怒气接下手中的纸张。
只看了一眼,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几上茶具一颤,惊得人心也跟着一跳。
黑漆漆的眼睛里,更是燃着两团熊熊的大火。
不是看完再生气,而是看一眼便怒不可遏。
“淑妃这是何意?”
梁婠迎上他的目光,轻轻叹口气:“陛下不是在仁寿殿外问妾,是何原因吗?这便是答案。”
高潜幽瞳猛地一缩,慢慢低下头,死死盯着刚刚差点被他毁掉的纸张,蹙起眉沉默了好一会儿。
像一块夏日的冰,周身散发着白色的寒气。
他这么生气,情理之中。
如果太后只是单纯利用元少虞也罢,可若是除了利用,还真存有真情呢?
谁又能知道究竟是利用中滋生出情意,还是正因为有了情意才想加以利用?
梁婠没忘,当日在仁寿殿,太后看到太师写的那四个字时,她眼里泛起的泪花是藏着痛楚的。
她也没有忘,佛堂中,太后要杀她,说算作对陆修的补偿时,嗓子里发出的破音。
她更没有忘,那年大雪天里,太后从仁寿殿里追出来,问陆修以为仁寿殿是什么地方?甚至说到为了一个女人时,脸色惨如死灰……
“你是如何得知崔皓像他的?”
高潜抬起眼,黑黝黝的眼珠冷森森盯着她,叫人心底直发憷。
梁婠摇头:“陛下误会了,妾并不知道崔皓与他长得像不像。”
“那为何?”高潜不信。
仁寿殿绘制画像一事,他亦有耳闻。母后确实对崔皓不同,今日更是出面维护。
起初,他也没当回事,宫里贵人,有几个没有偏宠的宫人内侍?
何况,母后平素读书写字时,跟前伺候的从来都是干净俊朗的内侍,这点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就连他亦是喜欢使唤容貌姣好的宫人。
高潜眯起眼:“你在仁寿殿前当众威胁崔皓,根本是故意在试探母后?”
梁婠抿唇点头:“因为妾也不确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
高潜惊讶之余,重新审视她。
梁婠有多恨崔皓,他是能感觉到的,是恨不得置于死地而后快,可她一直留着崔皓的命。
当然,也可以看作她是为了折磨崔皓,然折磨人的方法有那么多种,最简单直接的便是关进诏狱,可她却选择事倍功半、最不济的那种,折腾人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但仔细一瞧,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偏还弄得人尽皆知。
原来是一直处心积虑留作他用。
怪不得皇后来要人的时候,她竟也不阻拦。
如此一想,寿宴上,她要杀崔皓是假,故意将崔皓推向皇后才是真……
高潜挑眉:“崔皓这种人,能出卖你一次,就能出卖你第二次,你就不怕他向母后投诚,反咬你一口?”
“再者,区区一个内侍,又能做得了什么,母后又岂会为了他丧失理智,更何况,你自己都尚不确定崔皓是否像他。”
梁婠轻轻点头:“陛下说得对,太后现在是将崔皓当宠物似的养着,他也的确没什么能翻出浪的本事。包括事实上,妾猜想崔皓长得并不像他。不然,太后早就对他另眼相待了。”
“不过长得不像也没关系,要我说,若要像一个人,能像的不是只有样貌,还有他的习惯、脾性、爱好、谈吐与举止……很多很多,而恰恰样貌却是这里头最肤浅的一个。”
“当然,也庆幸他长得不像,否则一切太过巧合,便显得别有用心,反倒叫人心中起疑。”
听她如是说,高潜伸出手,拿起案几上的白字黑字瞧。
“这就是你搜集这些消息的用处?”
梁婠颔首:“是。”
高潜不觉蹙了蹙眉:“那崔皓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吗?还是你——”
梁婠笑了笑:“正因为他卑鄙无耻,并非良善正派之流,这件事才能成,不然,端方磊落的人,谁愿意做这种事?又怎会为了虚浮的利益出卖自己?”
“论起出卖?的确是他崔皓能做得出来的,对付他这种人,妾怎么可能不防?他的老母与独子都在妾的手中,他若是想绝了崔家的户,尽可以试试。”
高潜摇头,语气不屑:“你还是不了解,他不是会拿自己的命换旁人的。”
有些事儿,梁婠不知情,搁在从前他会想叫她知道,也会让她知道。
而现在,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那些事都从未发生过。诚然已经发生过的,他也希望她能忘则忘,最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梁婠并未看他,目光落在面前杯里的茶水上,茶水像一面小小的镜子,透过这面小镜子,她瞧见一双眼睛,满是算计。
“陛下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是不会为了旁人,但他会为了自己。”
高潜轻声嗤笑:“为了自己?为何为了自己不是投靠太后,而是继续听你差遣?”
梁婠瞅一眼高潜,提唇微笑:“这问题不是又回来了?”
高潜沉默望着她,静等下文。
梁婠含笑道:“假如他因外表长得像元少虞,这尚算他自己的本事,可偏偏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