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殿。
太后居首位,宫人内侍皆垂首站在两侧,一室寂静。
梁婠敛着眉眼跪坐着。
太医表情严肃,诊脉诊得很认真。
好一会儿,起身面向太后,恭敬道:“禀太后,梁姬并未怀孕,只是肠胃不适。”
太后脸色稍霁,微微颔首:“退下吧。”
太医依言退出。
梁婠眉眼淡淡,她也没想到那么巧,偏就碰见太后。
“梁婠。”声音很冷。
太后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自己又趁陆修不在,与高潜在那太极殿里一待就是那么久,如何不是偷着共赴巫山?
梁婠识趣地起身,跪下。
太后:“哀家倒是小瞧你了!”
语气轻缓,却寒意森森,就算下一刻开口将她赐死,也不意外。
梁婠伏地一拜,才抬头:“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太后侧目,冷笑:“你倒是借口颇多!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大司马如何宠爱你,你却不知足,竟趁他带兵外出,与皇帝暗约偷期,被揭穿仍不知悔改,还敢在哀家的面前强词夺理?”
“从前,你若安分守己也罢,可偏偏不安于室,自寻死路,哀家倒要看,今日他还能否不远千里,赶回来救你?”
梁婠索性直起腰,跪得笔直:“妾从不敢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亦不会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任何男子,妾究竟是死是活、要去要留,应由自己说得算!”
太后挑眉:“你好大的口气!”
梁婠道:“妾承认,心悦大司马,可那又如何,妾所求之事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何况,自古男子多薄幸,他今日对妾情深似海,谁又知哪日会移情变心?”
“妾赌不起。”
“太后现在气恼妾,也并非真的因为妾背叛大司马,而是太后本就厌弃妾,不喜妾留在大司马身边,此时此刻正是除去妾最好的时机,即便大司马再回来,您有理有据,他也怨不了您。”
太后冷嗤:“你尚有自知之明。”
梁婠神色依旧:“妾曾对太后表明,从不敢忘却自己的位置。那大司马夫人之位,不属于妾,妾亦不敢存非分之想——”
“哀家看你并非是不敢存非分之想,只怕是惦记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妾不敢欺瞒太后,妾本意就是想进宫伴驾,只是横生变故,妾是罪臣之后,变凤凰是万万变不了的,只求一个富贵荣华的安逸之处容身。”
太后睨她:“那你倒是说说,太师府又怎么不算容身之处?”
梁婠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司马身边女子少之又少,妾若一枝独秀,岂能善终,又怎会长久?可主上不同,身边美人无数,多妾一人不多,少妾一人不少。况且,妾除了一副皮囊,背后并无家族支持,少了家族利益、党派斗争,反倒能让妾安稳存活于世,对妾来说,这才是明智之举、长久之路。”
梁婠说罢,伏地一拜:“与其谈感情,倒不如讲利益更可靠,妾愿意效忠太后,替太后办事,以换取太后应允妾留在主上身边。”
太后冷哼:“替哀家办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能为哀家效劳的数都数不尽,何时轮得到你?”
梁婠点头:“太后手下自然是能者诸多,可有些事并非能者就可代劳,比如,太后同主上的关系——”
梁婠轻抬眉眼,意有所指。
太后一怔,大怒:“放肆!”
梁婠攥紧手心,双目直视,直白道:“主上少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近十年,这两年虽说已亲政,但到底太后掌着实权,主上心中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不仅不利于母子关系,还易叫有心人钻空子挑拨,使太后与主上母子离心,恐不利于皇位稳固。而妾留在主上身边,不但会疏导、开解主上,更会替太后留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太后怒色并未减缓,冷眸瞧她:“皇帝身边的美人无数,你以为你有何不同?他又能新鲜你几日?”
高潜的确不是对女子言听计从之人。
从前,他喜欢的,不是被割了脑袋,便是被做了器物。
她是有几分姿色,倒还真不至于让人一见就失了心智。
梁婠淡淡道:“妾不敢隐瞒太后,主上之所以屡屡与妾相见,久处一室,并非图鱼水之欢,而是与妾诉说苦闷,妾与主上私会数次,却从未做那云雨之事,太后若是不信,可请人来查验,妾可是刚从太极殿出来,若是承了雨露,定是有那露水痕迹。”
太后吃了一惊,怨不得方才即便听说传御医,她也神情自若。
据了解,她与皇帝私相授受已久,暗中见面亦不下多次,那年偏殿又——
却从未做过……
皇帝是个什么性子,她这个做母亲可再清楚不过,何时对想要的女子能忍住?
甚至,为了这女子,不惜与皇后撕破脸。
又想到陆修,从不近女色,却为了她,屡屡忤逆自己……
太后的眼眸沉了又沉,重新打量跪在下方不卑不亢的人。
梁婠面色沉静,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高潜给予的那根御簪,双手托起:“这御用之物,是主上赠予妾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