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刚从鸿胪寺回到家里, 堵门就拿到了这张帖子。若是别的帖子还能猜上一二,刘松年这张帖子实在是奇怪。
奇怪的不是“过来”而是“聊聊”。自去年起,她到刘松年府上就是俩人对坐一会儿, 两人都懒得说话。有时候她连帖子都不会下直接奔到刘松年家就行。刘松年那儿有时就是一张空白帖子写个名字,她看了也就过去了。
从没有说过“聊聊”,他们也基本不怎么聊了。
祝缨马上答应了:“我这就去。”
她回房换了衣服,提刀上马, 带着胡师姐等几人往刘府而去。
做了丞相之后, 刘松年就没有以前那么恣意了, 不时有官员登门拜访,又有学子投谒。刘松年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赶人, 但是他会耗,耗得大部分人绝了心思。士林里都觉得他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来。
祝缨到刘府的时候,刘府比往常还要安静一些,到府就被请到了刘松年家临水的小榭中。
刘松年已经换下了朝服, 一身道袍, 坐在榻上, 不远处烧着盘好的艾草。夏时天长, 光线不错,刘松年指指对面,祝缨撩起下摆不客气地坐在了榻上,将刀顺手一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顺手给刘松年的杯子也满上了。边喝边看刘松年。
刘松年说:“外戚都要给你面子, 你看我干什么?”
换个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祝缨道:“啊?哦,我历任上司对我都不错的。”
“我说的是安仁。”
“那不我上司的亲娘么?也是上司家。”
“放屁。”刘松年下了个干脆的结语。
祝缨笑笑, 又给自己续了杯茶:“您这不是聊,是叫我来骂的。”
“安仁什么时候眼皮朝下看过?”刘松年冷笑一声,“她给你送东西,你可要当心了。”
“这么厉害的吗?”
刘松年点了点头:“她什么时候管过下面的人痛快不痛快?”
祝缨道:“您对她有这样的好评,还用担心我看不开呐?”
刘松年凉凉地看着她:“那是个外戚!”
“我是朝廷的鸿胪少卿,不受朝廷之外的人管。可人情往来还是得有吧?”
刘松年道:“有人情,就难免会心软。”
“我没心。”祝缨说。
刘松年发出嘲讽的声音:“不会为骆晟那个傻东西谋划危局吧?”
他口气轻松,表情却变得危险了起来。聪明人有不少,不止祝缨一个,但是祝缨是真的会动手的。她有时候做事,并不纯是为了利益,偏偏有一丝丝烂好人的信念在里面,甚至比王云鹤还要烂一点。骆晟离宫廷太近,刘松年不得不盯紧了她。
祝缨道:“绝不。”
“我再说一句?”
祝缨往后一个倒仰:“您这是问我?”
刘松年大怒:“滚!”
祝缨道:“把我叫了来,饭都不给吃?”
刘松年道:“要想一直有饭吃,连东宫那里都要谨慎些!早知道就该拦着不叫歧阳王遥领梧州的。”
祝缨道:“这不是没拦吗?”
“滚。”
祝缨道:“您还是担心东宫吧?已经够乱的了,可禁不起再一次废立了。现在不过是比谁少犯错,等我见了歧阳王,提一句?”
“去去去。”
“真没饭吃?”
刘松年道:“吃吃吃,人呢?摆饭了!”
饭就摆在了水榭里,也无丝竹也无酒,刘松年吃得少且慢,祝缨吃得多且快。刘松年见她还能吃得下,微笑了一下,道:“鸿胪寺你还得盯着,陛下也不指望骆晟能在嬗代时稳住。”
祝缨咽下了口中的饭食,道:“人人安份时,他这样垂拱的人就够用了。只怕京中多的是机智之人,您肯定知道。这几年聪人越发多了,人的心就像胃,吃得多了,渐渐也就撑得大了。都说军功最重,我看未必。”
刘松年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管好你自己。”
“哎。”
刘松年还是不放心,说:“记着你说过的,不要画蛇添足。东宫在禁中,不会有危险。”
“好。”
“安仁、永平乃至骆晟,都不是东宫,也不是歧阳王。”
“我管她是谁?我只效忠陛下。”
刘松年道:“我就当你说话算数了。”
“您倒说一个我食言的事儿出来。”
刘松年没受影响,认真地问:“你不会动手,是不是?”
“对。”
刘松年这次真的笑了:“吃完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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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批复顺利地下来了,祝缨对骆晟道:“批复下来了,我为他们安排明日去东宫。歧阳王毕竟没经过地方上的事情,有些事儿还须我为殿下讲解。”
骆晟道:“好好,有劳。”他有心再提两句安仁公主的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眼看着祝缨回去继续不知道又忙些什么了。
祝缨要忙的还是诸番事务,北方的榷场开了,消息也多了一些,祝缨命人留意打听,隐约听着可汗召了一些部落的年轻到王庭,又要重新划分草场之类。与此同时,西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