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清点动静不小,户部要忙起来,新官递补吏部、礼部也闲不住。礼部是郑熹在管,他我倒放心。吏部不能没有个主事人,事情既繁,上了年纪的人精力不济,不如派个年轻人。就姚臻吧。”
施鲲心说:他?他有什么出挑的本事么?履历也不出彩。哦!他死了的爹是陛下旧人。
王云鹤不动声色,对皇帝拜了一拜:“他正当年。”
皇帝笑道:“那就这样了。”
王云鹤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何事?”
王云鹤道:“吏部尚且不能没有主事人,何况东宫?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士民议论事小,诸王不安事大。”
皇帝的脸拉了下来,道:“他们怎么不安?等着伺候下一个主子?”
皇帝这么说儿子,话就难听了,二相对望一眼,只能再拜。皇帝起身走了,留下两个丞相也是愕然。
皇帝的火气不小,看谁都气咻咻的。
罗元上前说了一句:“陛下。”
“滚!”
罗元真个在地上滚了一圈好逗皇帝开心。一旁宦官、宫女懂事的都不敢抬头,尽力将自己缩到一边,就怕被罗元看到。不太懂事的在尽力忍着笑,只觉得罗大监可真够伶俐的。
皇帝更生气了,一脚踢了过去,罗元也不敢躲,挨实了这一脚,疼得眼前一黑。皇帝上了年纪,踢出一脚之后一个踉跄,人往一边栽去。蓝兴抢上前去救皇帝,一干宦官、宫女围上前去,两个小宦官结结实实垫在了皇帝倒向的地面。
皇帝被众人扶起,惊魂未定,道:“打……”
罗元年纪也不小了,吓得脸都白了,跪地叩头不止。蓝兴也上前为他求情:“陛下,看在他一向尽力。”
皇帝方才饶了罗元,蓝兴招来了步辇,将皇帝送回殿内。蓝兴觑着皇帝的脸色,悄悄作了个手势,上新茶新果的上前,舞乐都被他摒退了。
皇帝安静地坐着,也没有要欣赏舞乐的意思,坐了一会儿,蓝兴看着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小心地上前给将冷掉的茶换上去。
皇帝接过茶,啜了一口,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陛下春秋正盛。”
皇帝难过地将茶扔回了案上,对蓝兴说:“咱们相处几十年啦,你是我的老家人,跟我说点实话吧。他们,是不是都想早日立东宫?”
蓝兴躬身道:“陛下心里还念着先太子,谁的儿子谁想。”
皇帝笑笑。
于公,他当然知道要早立储君以安人心,也免得兄弟相争、闹得无法收场。于私,他并不想要一个随时能够取代自己的人。哪怕是他那个早逝的儿子,最好的一个儿子。
眼下……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腿,蓝兴急忙上前,皇帝松开了后,蓝兴跪在一旁小心地为他揉捏。皇帝含糊地道:“可要一个孝顺仁义的人才好啊。”
蓝兴不敢接话,手上愈发地谨慎了起来。
过了一阵,皇帝动一动腿,蓝兴也顺势拿开了手,悄悄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蓝兴的腿有些发麻,他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后两个眼疾手快的小宦官急忙从后面扶住了他。借着衣摆的掩饰,蓝兴轻轻动了动脚。
皇帝又发呆了,他仍然在犹豫。
他知道立储的规矩,以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先前的太子可太合适了,除此而外,目今最长者当是赵王。
可是赵王被太子妃告发了!太子妃,他亲选的儿媳妇,说话做事一向都是有章法的。年纪轻轻守了寡,却仍然抚养儿子,也算是个合格的媳妇。皇孙虽幼,却是太子亲儿。
赵王忌惮侄子是必然的!皇帝想。先太子,最好的儿子,有这个儿子在诸王无不安顺,包括赵王。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他一没了,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儿,诸王相争,仿佛没一个好人。鲁王跋扈、不敬兄长,赵王谋算亲侄,唐王收买官员,卫王流连山水、不务正业,周王、吴王醉酒互殴……
一个一个,儿子们都成了恶人!
皇帝一阵头疼,他已不求一个再开盛世的贤明太子了,要一个正常的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人要求很高吗?
蓝兴一直等到皇帝缓过神来,才蹒跚地上前,皇帝道:“累了就去歇着,年纪也不小啦,有事让他们干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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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是施鲲值宿,蓝兴出了皇城直奔回家。他的府邸占地颇大,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奢华,内里该有的一样不缺。家里一堆仆人围了上来叫他:“阿翁。”有眼尖的看到他行动迟缓,故意大呼小叫:“您这是怎么了?”
蓝兴摆了摆手,道:“都散了!”
蓝德上前扶着他进房,小心地问:“爹,您这是……”
蓝兴斜眼看着这个“儿子”,哼了一声:“你还舍得回来?在外面可逍遥快活?”
“儿子不敢!爹还在宫里,儿子怎么敢歇着呢?儿子去庄子上了,将秋收了……”
蓝兴叹了口气:“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
“是。”
蓝兴与蓝德换了身衣服,除了颏下无须,俨然是两个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