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步出吏部, 还没到落衙的时候,皇城里仍然是人来人往,所有人步履匆匆。就快到年底了, 人人忙碌,一些过年的装饰也开始布置了。快过年了,自家还没装饰,祝缨琢磨过年得给宅子收拾得像样一点。
也不知道梧州家里怎么样了……
一边思索一边走, 祝缨没有去政事堂, 此时也正是他们着忙的时候, 今晚王云鹤不当值, 晚上去他家比现在去政事堂合适。
走着走着, 祝缨猛地一抬头,果不其然, 不远处一个人正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巧了,此人她也是认识的——鲁刺史。
二人隔着五步,物非人也非。
鲁刺史看着祝缨一身绯衣, 往事涌上心头, 感慨万千。一切都化为一声叹息,对着对面的年轻人微笑了一下。
祝缨看着鲁刺史, 五步,足够她看清鲁刺史的须发更白了一点。鲁刺史人还算结实, 比之前又微胖了一点点, 想来手下是没有她这样的混账下属, 地方又更肥一点, 日子滋润了不少。
两人在皇城里都没有随从,祝缨率先对鲁刺史长揖到地。鲁刺史紧接着上前两步还了半礼,又将祝缨扶起:“子璋, 许久不见啦。”
祝缨直起身看向他的眼睛,道:“您仍健旺,令人不胜欣喜。”
二人仿佛是一对许久不见的忘年之交,诉说着离别之后的琐碎。鲁刺史道:“老了,不比当年了。”
“老骥伏枥。”祝缨还了一句。
鲁刺史道:“终不及壮年。”
祝缨道:“人的事,说不好的。”
鲁刺史微笑摇头:“尽人事,还要听天命。”
祝缨也不与他犟,而是问道:“您什么时候来的?此行可还顺利?”
鲁刺史道:“我跑京城许多次啦,尽理会得。”
“不知您下榻何处?何时回还?”
鲁刺史道:“我有一处行馆,如何?哦,你原是京城人氏,有住的地方。我听说,梧州、梧州也有会馆在,想来你也有住处了?”
祝缨老实地说:“是,已经住下了。”再次询问鲁刺史的住处,鲁刺史便报了个地址。
祝缨道:“那地方好。”
“是热闹些。”
“那里安全,整个京兆府那儿都算歹人少的。出了坊门往左,过一条街就是施相的府邸。”
“京城地面,子璋果然熟。”
祝缨谦逊地说:“住得久了总能听到一些消息的。”
两人一朱一紫站在空庭里聊天,过往的人不时要往这里投一眼。鲁刺史做了个手势,祝缨会意,侧过身子,落后他半肩,与他同往外走。看来鲁刺史今天不急着在皇城办事了。
两人边走边说,鲁刺史叹息道:“往事已矣。”
祝缨道:“我却总忘不掉,近来时常反躬自省,少年轻狂时,必是惹了不少麻烦的。”
鲁刺史莞尔:“你也不算最让人头疼的。”
“那就是多少有点不省心。”祝缨直白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出了皇城,两人都还各有安排,祝缨回家准备一下得去拜见王云鹤,鲁刺史也有自己那一摊子事要干。两人于是作别。两人的随从都牵马过来,祝缨这里是小柳,鲁刺史那里也是一个年轻的仆人。
祝缨等鲁刺史上马之后,自己才上马。两人并辔走了一小段,即分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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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着祝缨出来的人都不认得鲁刺史,小吴是见过鲁刺史的,但他已经是官员了,派他跑腿是另一回事,不好叫他再给自己当随从。无论胡师姐还是小柳,都没什么感觉。回去也没人讲,因此错过了知道一段故事的机会。
祝缨回家换了衣服,再带人去王家。
王云鹤今天不用值宿,必然是回家的。且王云鹤也干不出闭门谢客,自己窝在水榭里炖肉的事儿,今天必是能见着人——除非皇帝到王家去了。
祝缨先去四夷馆,看一眼几个小鬼,尤其摸了摸郎睿的脑门。林风好奇地问:“义父,您摸他干嘛?”
祝缨道:“玩雪容易生病,别冻着了,要是发烧了就去不了好玩的地方了。”
郎睿道:“我好好的!”
“那行,少玩点儿,还有更好的呢。”
“嗯!”
祝缨又问他们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金风道:“隔壁的人到咱们门口来看的,可惜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他们还听不懂官话!”
祝缨嘴角抽了一下,就这几个人的官话?也就苏喆强一些,其他人的官话就挺方言的。她说:“他们离得可远呢,说话不流利。”
看看他们没事儿,祝缨再叮嘱几句,才往王云鹤家去。
王云鹤家比别人家还要热闹,王云鹤之铁面无私总带一点人情味,跑到他门上的人很是不少。哪怕是刺史,也愿意在他门上多等一阵儿,万一呢?这时节,穿青着绿的人在他门前都排不上队了,多数投个帖子,多等一阵儿,眼前朱紫太多便抱憾而归。
一个青色的小官看着祝缨到门上与王家的人寒暄,羡慕地道:“我若得朱紫,必不至于久候。”
正在收拜帖的王家仆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