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将旨意先收了, 随同敕封而来的还有吏部等处的公文,她让刺史府将这公文也备了案。
此外,还有蹭这个公文的另一处的户部公文, 是让她留意一下宿麦的种子。窦尚书算得精细, 告诉祝缨——别忘了,朝廷要推广宿麦, 这件事是你建议的。免你几年麦税的条件是你要提供一部分的种子。快收麦子了, 你种子得给我留着。别光顾着制糖了,一码归一码。
祝缨将这份公文放到了匣子里, 麦收还早,她先办眼下的事。
她提笔写了一封奏疏,然后回头再看梧州。
初定月末往山里去, 进山之前她要先将山下事务做一下安排。有章别驾在的时候, 她只要简单说一声就行, 如今章别驾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她就得自己细细吩咐。
她先是去了一趟州学。
州学去年新选了一批新学生,这一批学生里福禄县的学生表现不错, 四十个学生里,除了保送生,福禄县最后考上了数人。比起南平县少,但是比起福禄县之前的表现, 却是好了许多。相较之下, 南平县对其他县的优势被缩小了一些。
祝缨到了州学,被博士、助教迎了进去。历来官员没有说不管学校的, 管成什么样子就因人而异了,祝缨愿意花大力气,他们迎奉祝刺史就更加上心。
迎上来之后先说:“新生业已入住了, 州学有今日,师生无不感念大人。”刺史府肯给钱呐!
他们请祝缨到他们的值房坐下,自己去集合学生。
祝缨道:“先不必忙那个,我来看一看就走,不要打扰他们上课——你们看着学生如何?”
博士道:“都是良质美材!”
祝缨一挑眉,道:“去年要挑选贡士上京里,你可不是这么讲的。”
博士陪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并非下官要欺瞒大人,学生确有些不同了。便是去年有些不足的学生,较之以前也是有些长进的,今年当会更有长进。去年又新考选了一些,较往年生源也强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助教,助教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小声说出了另一个刺史大人或许不知道的“业内判断”:“以往富家子更多些,他们未必是不用功,天资并不因贫富而有所不同。然而贫儿纵考上了,家里或也无力供养他读下去。如今大人又拨钱粮又予书籍,贫儿也能读下来了。今年必然比去年好,明年又会比今年好。只要能坚持下去,再出荆纲这样的人物也不稀奇了。”
祝缨点了点头,这个跟她的判断也差不多,功夫下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能看出变化来。福禄县到了开始收获的时候,梧州晚两年也应该差不多。学校这是想要钱粮,那就接着给呗,只要能出成绩。
祝缨道:“学生里凡有出色者,都要报给我。”
“是。”
祝缨又问了一下现在学校的课程之类,博士与助教也都说了:“仍是以经史为要。下官等纵想教旁的科目,自家学问有限,就怕耽误了学生。”
祝缨道:“知道了。年在一十七岁以上的,你们接下来要郑重考查。有什么长项、有什么志向,品性如何,三月初一报给我。”
“是。”
博士低声道:“方志就快好了!不是下官等不用心,也不是学生们偷懒,实是大人的德政书之不尽。”
修书是个耗时的活计。好在梧州新设,需要写的东西不太多,主要是将梧州的来历给写清、将梧州现有的山川地理之类写一写就行。其中羁縻县材料不全,也不用求全责备,这部分内容让番学的仇文和苏灯略写一写就成了。
难处在于他们有一个不断搞事的刺史,官学还等着刺史再多拨一点钱粮、多荐几个学生,就得好好地拍一拍刺史的马屁。字斟句酌到了现在。
祝缨道:“不能再拖啦!”
“是是是。”博士连声答应。
祝缨再次叮嘱:“一十七岁以上的学生,记住了。”
“是。”博士答应着,将祝缨送出了州学。他心中有疑惑,对助教道:“我那里新得了一本好书。”
助教会意:“那就要看一看了。”
两人往博士的房里坐了,都不知道这个“一十七岁以上的学生”是个什么意思。
博士道:“要说岁数,一十七岁往上是大了些,到了一十七岁若是还没读出什么名堂来,以后也未必就能上进了。三十岁就不能再留了,难道大人是想将这些进学无望的人借故黜了,留下钱粮来养些更有前途的年轻人?”
助教道:“不太像大人会干的事。要有特长,难道是要他们转科?以往隐约听说过,咱们这位大人曾要人转科。”
博士道:“哪有这样的事情?一十七岁再转,现学也来不及了呀!”
两人皆不得其解。助教道:“大人既要咱们做,咱们就将人名报上,且看一看!”
博士感慨道:“这些人呐,生得太早了,晚生几年就好了。”
助教道:“那也看着好日子了。”
“话不是这么讲的,要是没见着好的也就罢了。这见着了好的,又沾上了一点儿,但没全沾上,这心呐……”
两人一边嘀咕一边干活,又要重新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