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你们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么?”祝缨什么也不说,看来是没有后台的。
他给祝缨讲解潘宝、老胡并非出于好心,而是为了吓唬吓唬祝缨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斯文小子,诈份生意出来。等到潘宝死了,再看祝缨居然敢去摸尸体,又拖了潘宝的被子盖,还不紧不慢的编草垫子。今天一早,祝缨还有心情吃个早饭。现在又编草垫子。
正常得一塌糊涂,冷静得不可思议。这一切都像是他正常的日程似的。
斯文男子心里就犯了嘀咕:小子别是吓傻了吧?!
吓傻也分很多种,有的傻子是痴呆,什么都不懂了,有的是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却只会干固定的事情了,这是装得跟正常的一样,实际上不定什么事戳中了他,他就由第二种傻变成前一种傻了。又或者直接疯了。
这种情况多见于至亲死了的寡妇之类,没了指望,灵堂上哭都不会哭了。斯文男子包揽诉讼打过一些官司,不少就是涉及寡妇归属的。
斯文男子不甘心,那可不行,他钱还没赚到呢!
斯文男子也盘膝坐着,慢慢地跟祝缨说话:“我说的那个事儿,你想好了没有?”
祝缨问道:“什么事儿?”
斯文男子道:“二十五贯,包你出去。”
“你自己还在里面呢。”
斯文男子道:“放心,将你的事情告诉我,我告诉你怎么诉冤!只要过堂了,你说出我教你的暗语,我在外面自有朋友寻你的家人!”
祝缨想了一下,二十五贯,涨价了。二十五贯,够她全家在京城过一年了,还是吃得饱、穿得暖,偶尔还能吃点鸡蛋和肉,她爹还能时常喝上点小酒。二十五贯,哪怕真能出去,这也是她家几乎全部的家底了,是手上还能余一点,但是全家人就都不敢生病了,这个冬天也买不了取暖的炭了。
“我没钱。”她说。
斯文男子与她交谈两句,疑心已去了一点,问:“家里也没有?”
祝缨笑了笑,没说话,依旧编她的草垫子。她这个样子倒让斯文男子心里没了底,这是个什么样的后生呢?
正经良民百姓?哪有在大牢里还这么沉得住气的?
骗子?小偷?贼人?都不像,举止上没有痕迹。
读书人?读书人早就喊冤了!
富贵公子?哪家公子是这样的?还会干活?还挨打?还摸尸体!还睡马桶边儿上!这牢里的马桶,得攒得差不多满了才许抬出去,那个臭味儿,一般人都忍不了,哪家公子能受这个罪?
他又试探地说:“你在这里,居然过得惯?”
祝缨道:“还行。”
祝缨是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她在朱家村住的也就是比这牢房干净些、敞亮些,墙还没有牢房的墙厚,屋顶还没牢房的屋顶,也是睡的芦席。吃饭呢,小时候吃得少时还好,后来长大了,略多吃一点,有一段时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到她自己学了些手艺也能趁些钱了,全家才又能稳定地吃上一天两顿饭,有时候两顿饭外还能加点。
这牢里,是稳稳的一天两顿饭的。如果不算被于妙妙招赘之后的日子,其实牢里也不算太惨了。
斯文男子疑惑更浓,又问道:“读过书。”
“嗯。”
“多大了?”
祝缨停下了手,仰脸想了一下,说:“过了年就十四。”
“家里干什么的?”
祝缨道:“现在什么都不干了。”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营生?收租子的土财主吗?
老马摇了摇头,对精瘦男子道:“二郎,帮个忙,我头上痒,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有虱子了。”听起来他们好像是认识的!
精瘦男子道:“来喽!”
两个人百无聊赖,互相帮忙抓起虱子来!不急着出狱的生活,就是这么从容淡定。
这份淡定在外面又提了大食盒进来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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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一觉醒来,祝缨已经停手了,身前放着个草垫子,大小看起来只够小半个老胡睡的,他骂道:“贼皮!敢偷懒!”
祝缨还是那句话:“料呢?”
老胡睡觉的时候,身下的秆秸儿没扒拉出来给祝缨,祝缨编垫子的时候也没把斯文男子垫身下的秆秸都用完,还给他留了一点。老胡没打斯文男子,照着祝缨的后颈子上又来了一下:“你不会管他要?”
祝缨就老老实实地对斯文男子道:“文叔,你起开一下儿。”
斯文男子没了脾气:“好!老胡!你有种!”
老胡一声冷哼,对祝缨道:“快着些儿,今晚叫我睡光铺看我怎么收拾你!”
祝缨拿了斯文男子身下的秆秸又干起了活儿,一边干,一边对斯文男子说:“文叔,你都帮多少人脱过罪?”
“那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