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军功为发展之本。”
他没有暴跳如雷,只是从喉口果断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场没有一个人怀疑这句话到底在意指什么。
指扶苏和军队走得太近有谋反之嫌,所以被嬴政所忌惮吗?
——天大的笑话。
在这始皇帝方兴兼并天下,威震四海,“余威震于殊俗”的年代里,他难道会恐惧自己的虎狼之师犯上作乱,将刀锋对准自己身上吗?
没有人会相信嬴政会有这样的担忧。
那就只可能是在说——
“怎有让支柱与君上相分离之辞?”
扶苏质问。
是啊,秦朝的新兴军功地主集团们,怎么可能一朝之间,就站到了嬴政这位始皇帝的对立面上去了呢?
—
刘邦在笑。
刘秀委婉地摇了下头。
而朱元璋对一切都不置可否,漫不经心伸手按在了桌案之上。
于是刘彻咋舌:
“皇帝自古是孤家寡人。”
【始皇二十四年,在经历了快速发展安定的黄金五年后,帝国又在边地取得了“略取河南地”、“陆梁地”以及逐戎设郡县的辉煌战绩。
借此良机,始皇帝置酒咸阳宫,令博士七十人上前为寿。其中以仆射周青臣的歌颂最为动听:
——“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而就在这样一片歌舞升平,欣欣向荣,足以
让嬴政都龙心大悦的氛围中(),博士齐人淳于越却不合时宜地说出了那个即将流传千古的争论:
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一言以蔽之,淳于越要求恢复分封制。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就遭到了郡县制第一支持者,始皇专用高级喷子李斯的驳斥。很快,朝廷便推行了焚书政策。翌年又因卢生之谤迁怒咸阳诸生,复起坑儒之事。继而再有扶苏有不同之语,始皇闻之大怒,命其赴上郡监军,最起码在明面上远离了政治中心的事件。】
嬴政的眉头皱得更紧:不对劲。
扶苏和他政见有所出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嬴政怎么会只因为所谓“不同之语”就把他放逐出去?
虽然去上郡监军这个结局听起来并没有特别落魄,毕竟那里有蒙恬,有几十万大军,扶苏作为一个公子得以参与进军权的掌握之中,放在不少人眼中还算得上重用。
但是嬴政作为亲手结束了春秋战国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清楚一件事:
太子从不居外将兵,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子向来应该靠近君王,甚至哪怕君王在外亲征,太子也当是那个居京留守坐镇之人,方便万一有意外发生,他可以临危继位。
所以,如有此事,必起废立之心。
【我们在此且先不论焚书坑儒一事之中的水分,到底焚的什么书,坑的哪些儒,背后到底有没有反秦势力的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只从这件事导致的历史影响来看。
可以说,秦王朝的命运,几乎就是在咸阳宫事件之后,发生了一个不可预估的转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几乎使得秦王朝战后体制转型的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
扶苏抿着唇,同样紧缩起的目光中带着犹疑不定的踌躇。
他从不怀疑嬴政的清醒,也确实明白多年来他父亲为了一统天下后安定天下所付出的心血。
正是因为这份清楚,他才会听到后世人那般惋惜的判断之时,感觉到莫大的震触。
“怎么就,一瞬间……”
这样的疑问几乎是没经过思考便从他舌头上滚落下来的。可是气氛凝重的室内却一片死寂,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般的困惑。
只有后世人。
【这样的颠覆,当然不应该轻易归罪于一个小小的孤立的事件,它背后所反映出的,其实是在秦朝政治内部,一个相当重要的矛盾:
新兴军功地主集团,和始皇斯相二人之间的矛盾。
或者说,
——秦朝内部大部分高级文武外臣,和皇帝以及其最心腹最不可动摇的“近臣”之间的矛盾。】
【这个矛盾可能会颠覆大部分人对于秦朝君臣关系的认知,但只要问出一个问题,一切困惑都将迎刃而解:
分封制的对象有哪些?】
() 封建亲戚,以藩屏周。
扶苏在内心快速回应道。
最初的目的,是利用最为亲近的血脉关系作为屏障,共同拱卫周王室。
还有古代帝王之后,他继续无声回答,用以旌表其德其行,以及新生王朝之君的仁义……
他顿住了。
【——以及功臣。】
后世人替他补充上未尽之言。
……封太公于齐。
始皇帝青睐属意过的继承人从来不是什么糊涂人,只消有人替他轻轻拨开曾经或多或少因为感情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