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原本夹着冰渣的细雨已经转变为一场大雪,好在有仙术屏障的阻挡,冷风也无法吹进山洞里,火堆不时响起木柴噼啪燃烧的声音, 万叶拨弄着已经燃尽的炉灰, 稍稍控制下火势。
火势太大也不好, 空气会显得格外干燥,想到这里,他便拎起水壶,在外面灌了些雪,将水壶放到炉子上。
苍木已经睡着了, 万叶耳力很好,听得见她轻浅而缓慢的呼吸声, 还有另一个偶尔呓语咂嘴的声音,那是奎丝多。
这些声音夹杂在雪花飘落的细微响动里,并不吵闹,反倒生出无限安逸的氛围。
上半夜已过, 万叶却不怎么打算叫醒苍木,她这几天白日行医,晚间还要点上油灯整理文稿, 着实辛苦, 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她睡着的样子很无害, 平日里总是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 呈现出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 像是异国故事中, 从花朵与月光中诞生的精怪。
那些墨色的鬓发微卷, 都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两种颜色对比格外极致,看久了,便让人感到目眩神迷。
白水晶般的小龙睡在她的臂弯,小小的脑袋循着气息,亲密地依偎在她脖颈处,尾巴向前蜷缩,却用两只爪子紧紧扒住她的小臂。
许是房间里太热了,苍木睡着睡着,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或许是想要给自己些清凉的空气,她无意识地拉下些被子,露出睡得领口外斜的丝绸睡衣,还有……他在瞥见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垂下眼眸,让自己不要过分失礼。
等等?万叶突然意识到一点——他不是在火堆旁坐着的吗?怎么突然走到了床边,又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白发少年难得起了些困惑的心思,但无论他如何回忆,也找不到半点异常,就仿佛的确是他自己一步步走来,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发呆。
太失礼了。
但……眼下放任不管的话,肯定又会着凉。
万叶深呼一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无意冒犯”,小心翼翼伸出手,将被子给她盖回去。
好在一切顺利,万叶又调小了些火势,山洞内的温度不再过高,苍木也重新安安稳稳盖着被子。
山洞里又回到了寂静温馨的氛围,只是坐回火炉边的少年,心中却萦绕着一团迷雾。
自从望舒客栈一面,他便时常想念于苍木,此番同行,或许是因着保护的要求,目光便多半紧随在她身上……好感或许是有的。万叶按了按眉心,自我评判——但刚刚行为,无论如何都太过孟浪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万叶从腰间取下那枚枫叶标本,或许是因着风吹日晒的缘故,上面的字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尝试过描摹,可惜两人字迹相差甚大,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擦去。
那枚黯淡的神之眼也被一同取下,放置于枫叶上。
万叶盯着它们,又将目光移到床上那具微微起伏的身影上,默默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苍木忽得从床上跃起,睡得一脸懵懂的小龙被她过大的动作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虚空索敌。
“苍木?”万叶也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走过去安抚时,却看苍木不顾赤脚,便急匆匆地冲出山洞,扶着不远处的大树弯下腰。
“呕——”
她吐得太厉害了,明明晚餐只喝了些汤水,胃里早已没了东西,此时却深深地弯下腰,好像要心肝脾肺肾一同呕出来般。
万叶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把半睡半醒的奎丝多塞进被子,随手抓起她挂在一旁的斗篷追了上去:“苍木?苍木!你还好吗?”
胃里实在吐不出东西,苍木终于清醒了点,她勉强直起身子,就觉得眼前头晕眼花,险些要无法站立。
腰上及时传来一股力量把她箍住,苍木这才扶着树,回头望去。
万叶将斗篷严严实实包裹住苍木,略显担忧地望着她的脸色,忍不住伸出手去测她额头温度,嘴里不忘补上一句“失礼了。”
温度正常,看来不是发烧受寒,看来只是做噩梦被魇住了,但再待在外面就未必了。
万叶瞄了眼少女露在斗篷外的脚,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起,趁着苍木还没反应过来,就径直将人抱到暖和的火堆旁,让她驱驱寒气。
苍木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眼神还是游离涣散着的,耳边的发丝都黏腻贴在脸上,被万叶伸手帮着勾到耳后也无反应。
万叶给她倒了杯水,两只持剑的手有力地握住少女冷玉般的指尖,无声地传递着力量:“怎么了?”
她漱了漱口,闻声露出一个非常嫌恶的表情:“我做了一个非常恶心的梦。”
虽然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但那种厌恶到反胃的情绪还被身体记录着,驱使着她从梦中惊醒。
“还记得是什么?”
见苍木摇头,万叶也不再探究,只是道:“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