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萍水相逢一场,不过几个时辰的交集,云乐舒也只对他们说他与家人失散,四处寻亲,不曾透露其他信息,担心平添麻烦。
云乐舒饮了药,对大娘道了谢,“谢谢大娘,不过风寒而已,明日大概便可好了。”
只怪这场风寒来得这么迅猛,眼下她四肢无力,头晕脑胀,确实赶不得路了。
可不管明日有无好转,她必定是要离开这里的,拖延越久,便越可能被追上。
她不禁回忆起永巷河水的冰寒彻骨,身体本能一颤,没死在那水里已是上天垂怜,不过就是让她卧病一时、受些熬煎,有什么好抱怨的。
大娘吩咐她好好休息后,便与大爷提着各样年货到乡上拜年去了,云乐舒才从枕畔拿出君亦远和紫璃为她准备的包袱,打开细看。
昨夜赶了一宿路,奔命一般全然顾不得细看,现在方借此空闲打开包袱,一件一件取出细数,才知这里面不仅有碎银、银票,银针,地图,罗盘,还有不少药丸药粉,还有两张空白的籍契。
云乐舒看着籍契,直叹君亦远与紫璃考虑周到。
进出城时或民兵巡营时偶尔也会抽查籍契,她若有了假籍契,便不必被扣下细细察问,哪怕留了踪迹,却也查无此人,可少了许多麻烦事。
新的身份、盘缠、路线都有了,她便要考虑如何伪装逃过君亦止的耳目。
她已决定一路乔装成男子模样,又用徐娘粉隐去真容,连左手手腕处的木樨刺青都用粉盖了去,可依旧有一个心头大患随时能暴露自己。
云乐舒抬起左手晃了晃,结心扣在她腕间微微滚动,她恨恨地盯着上面精致却独特的凰鸟纹路,蹙着眉冥思苦想了许久。
别的都还好说,就是这个该死的结心扣,解又解不下,锯也锯不开,偏这世间却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个,有心人若要借此物认出她来,岂不容易?
可她想了半天亦没想出法子,只能把袖子放下,将之严严实实盖住罢了。
另外,虽然知道云浈途经垠梁、沪洲、珩城、峤北、汴州,即便她日夜不休马不停蹄地跑,至少也要跑三个月之久,才将将到汴州,待她好不容易到了汴州,师兄恐怕早就离开汴州了,更别说她和马儿都要休息。
这一路若君亦止有心拦截,纵使她侥幸过关,却也需耽搁不少时日。
想至此云乐舒心里不禁有些悲伤,只能在心里寄望师兄他能在汴州多加停留。
她满心想着汴州,却忽然想到,君亦远都能查到师兄的行踪,那师兄他行经任何一处岂不更在君亦止的窥视之下,她直奔而去,无异于将行程公诸于世。
该怎么办呢?
要不便曲线绕道,届时在沪洲转向沪西一带,再往北从沪西北部绕回汴州,或是由东至北绕路?
只是这么一来,抵达汴州之日便遥遥无期了。
她踌躇不前,在地图上拿指尖轻轻移划,一会儿划向西北,一会儿又划向东北,最后落在在沪洲二字,迟迟不动。
与师兄重逢,她寤寐求之不知求了多久,又怎么甘心因此枉费日月,她徐徐收起地图,改了心意。
或许她高估了君亦止对她的执念也说不定。
她一走了之,给他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他恐怕正为善后之事烦忧不断呢,便不大可能花那么多心力海底捞针般来寻她吧?
思虑一番仍坚持径直往北走,若生变,便见机行事,改弦易辙吧。
桌上有纸笔,她颇费劲地披上衣服坐到桌前,取出其中一张籍契,缓缓磨出墨来,方提笔蘸了墨。
笔端微悬片刻,云乐舒方在姓氏名讳一栏落下二字——“白鹤”。
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
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
待见了师兄,便寻一个出世山林,与清泉、山花、青牛为伴,她做那白鹤,师兄便做任她倚靠的青松,再没有世俗章法约束,再没有旁人相迫,如此这般,她便再也没有遗憾。
凝思许久,又在籍贯处写了“献安”,献安前身便是献国,图璧占领献国后方改名献安,那里因数年内忧外患,许多没落士族、商贾、流民都自发涌入了周围的城乡,其中居多已成了他籍人士,连本家方言都忘了,自归了图璧,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处冒头,她又不懂献国话,还四处漂泊,装作献人最是合适。
性别写了“男”,出生年月又改早了三年余,称作十五。
云乐舒拿起籍契,轻轻吹干墨水,眉毛得意地一挑,十分满意自己的新身份。
也在这一瞬,灵光一闪。
她重新铺好白纸,举起左臂露出结心扣,复提笔画出镯形,又细细画上纹饰及形状,画成之后又依样誊画了几幅,又写了几页信,随结心扣的草图封道信封中,方与籍契等物收进包袱里。
收罢方回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捂汗,捂着捂着又困乏得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