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舒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算了,不怪你。”却转头阴阳怪气地看了慕梅一眼,“你办事得力,不知那位可给你升等?”
君亦止送结心扣与她,等于是从明面上向她求爱了,云乐舒暗骂了句:他怎么还是贼心不死?一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慕梅连连摆手,“夫人,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云乐舒转过脸,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这是献国王后的遗物?”
“是的,结心扣乃献国王后洛水心爱之物,据说王后自戴上此环,一生未能取下,直至前些日子,王后自戕而去,这结心扣才自己打开了,献王后来便将之献给我朝了。”
“图璧与献国一战,赢了?”如今两国交战,献国王后自戕,心爱之物却由被进献他国,此时也未至岁末,岳国怎会无端进献这九天飞仙服。
“是呢,如今宫中正在筹备庆功宴,献王降了,受封定安侯,今日与岳君已抵达了京都,皇甫大将军也在回京路上,大概再有个几日便到了,将军的妻女也蒙恩一同到京都来,那皇甫小姐......”琼枝突然噤了声,似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献国归降,岳国求好,是举国同庆的喜事。”云乐舒依旧看着结心扣,指尖轻柔摩挲那凰鸟上扬的羽翅,若有所思。
琼枝见云乐舒并未留意她失口所言,才放下心,虚笑了笑。
从内府出来,上官三令五申要她谨言慎行,切勿多言其他,虽云乐舒迟早会知晓,这事却怎么也不能先从她口中道出,若引出事端,上官能把她皮扒了,君上也不会饶了她。
此次伐献,图璧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想,无往不胜的皇甫大将军花费了几乎半年时间与之周旋,那样一个内忧外患的献国,如何做到的?
献岳相依,献若亡,岳何依?岳国暗中出力,取藩屏之需,如今胜负既定,岳国为自保迫而让利,对图璧俯首帖耳,求一时安宁,倒也算是能屈能伸,机关算尽。
那岳国国君竟是如此鉴机识变之人,又观其亲政以来的态度,见微知著,可见得他绝不是安守一方的庸碌之辈。
“那献王如今是降臣之身,恐怕永远离不得这珣阳了,而他的王后,遗骸葬于故土,千里之遥,不知等献王到了黄泉下,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结发妻。”结心扣贴着手腕,温润得如同温过的泉水,将腕上那木樨花环绕而过,有种互泣互诉之感。
“奴婢想,若是黄泉下相见,献王后也不愿再见到献王了。”琼枝也是女子,不免也为那献国王后惋叹,便与云乐舒又说了许多献王后的事迹。
云乐舒听罢只觉十分怅恨,为洛水痴心错付而恨,为献王愚昧寡情而恨,亦叹,结心扣纵可守一世的人,却不能护一世的情。
世人道献国王后是为献王投降一事愤而自杀,云乐舒却不以为然,洛水善治善能、贤达慧智又悲悯百姓,她怎不知献国如今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献国之民归于图璧,是最好的出路,分明是帝后离心已久,洛水早已死了心,见献国子民如今有了生机,她才绝然离去。
而献王降而为臣,无疑是她自戕的极好借口,既能瞒过世人眼,隐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关乎儿女情长的秘辛,使她不致被人诟病,又能借死鸣心中悲恨,向她那愚忠迂腐、大爱无疆的父亲表示抗议。
献国王后洛水,生于世代簪缨的清明世家,父亲为当朝左相,作为左相嫡女,从小被当作储妃培养,左相忠君爱国,忧国忘私,以捍卫献国为终生之志,洛水生来注定要为父亲一腔爱国热情牺牲自己。
十五岁,她已鹤立鸡群,是个能与天下文人雅客雅辩,能与朝堂群臣论法的赫赫名士,但她却又是一个阳春白雪,满腹诗论的才情少女,她美丽耀眼,自有不胜其数的公子为之角逐,偏偏她不解风情,固守心城,只因父亲对她一贯的要求和期望,她此生便只能为一个男子活着,那便是献王。
终于,献国等来了她一身火红,红妆十里嫁入宫廷的日子,灯火微芒,洛水一脸羞涩,那人轻轻拨开自己凤冠前不停颤动的金丝流苏,此后,她的天下就是面前这个对她宠溺笑言“王后”的男人。
新婚之夜,他捧着她酒过微醺的脸,含情脉脉。
“王后,左相对孤有再世之恩,如今又把你给了孤,孤这一辈子,只尊你一人为妻,心中只有你一人。”
言辞灼灼,如火红的铁深深烙刻在她情窦初开的小小心窝,她含泪。
夫君如此,她所有委屈便都是值得的。
他们饮尽合卺,纵情酒醉,一只结心扣不知何时扣上了她的手,她举着手,半醉娇嗔,“王上,没有这结心扣,我的情也是至死方休的”。
献王笑而回之,“那倒是锦上添花了,只是,孤亦如这结心扣,此生不渝。”
春宵帐暖,鸾凤和鸣,花好月圆夜,情话自然动听,但献王那番话却说得极真切动人,洛水到死未曾怀疑那些话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