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脸色苍白得骇人。 他脖子上正绽起一根根青筋,戴着炼金术士的操控手套的手也紧紧按压在舱壁之上,几乎摇摇欲坠,只用幽暗的目光看着那个月尘公会的工匠,他几乎已经记不起对方的身份…… 对方是叫什么名字?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竭力摇了摇头,心中只还努力记起一件事。 浑浑噩噩之中,脑子里仿佛有一千个声音正在彼此征战着,犹如同一时刻有一柄柄钢刺正插入皮层之下,令他感受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吃力地开口道: “我没事,这里交给我。” “……离开这里,去完成自己应当完成的事情。” 方鸻性子向来随性,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自己口中吐出如此严厉的口气,仿佛只用一个字节便使得船舱内的空气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的态度成功吓住了对方。 那个月尘公会的工匠试图上前来扶住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停留在了脸上,张了张口: “小、小心……那……东西” 那可怖的存在,舞霞也难以形容对方究竟是什么,犹如尘埃之中的阴影,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只带着冷漠的光芒刺入了他心灵深处。 他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冻结,满脑子空白之中只剩下一个逃走的念头。 那东西只用了一个刹那便越过了那两位小姐,并将她们永远留在了那后面,停滞在冻结的时间之中,生死不知。 他有些语无伦次。 可忽然之间。 舞霞看到了对方正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目光,某一刻之中内心好像被震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念头来: 自己究竟是在干些什么啊? 这是在浪费时间。 是的——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一下子闭上了嘴巴,那两位小姐先后用牺牲为他争取来的机会,还有面前的这一刻,一种复杂的情感正从舞霞内心最深处滋生而出,并迅速充盈于他的胸膛之内: 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些什么呢? 一份履历,一个工作?正犹如月尘公会与他的雇佣关系一样,只是填写在表格之中那白纸黑字职责分明的合同? 公式化的职责似乎淡化了人们心中的另一种情感,犹如漫长的时光之后,微渺的个体在这庞大的构架之中所忘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沉湎于这个娱乐化的世代之中,他早已忘记了一些本应弥足珍贵的东西,只日复一日地机械重复着,重复着,追求着一些虚妄的价值。 可那高耸而冰冷的王座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同样无尽的空虚呢? 就在某一个瞬间,舞霞忽然明白了这个不那么真实的世界,对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正如那些深沉的,古老的。 犹如从人们内心之中所迸发而出的激烈的情感。 责任,使命,与自我实现的价值。 那些理想化的,崇高的东西,那些先行者们所开辟的一个时代,那金色的大厅之下庄严的词句,那重重光环之下所笼罩着的一个美好的迷梦。 而在这一刻,一切似乎皆变得真切了起来。 那些情感从他内心之中一经产生,便不可挽回地化作了席卷一切的烈焰,只将旧日的世界,彻底烧作一片余烬。 舞霞抬起头来,与面前那双黑幽幽的目光对视着,那眸子深处,内里如同火焰一般扩张的虹环,似乎正述说着某种信任。 最后,他也只轻轻向对方一颔首: “那么小心……” 然后两人交错而过。 那些被他人所需要着的,必不应被辜负。 而自我的价值,也一定应当被实现。 舞霞紧紧地按着自己怀中的包裹,脑子里早已抛却了一切的恐惧与不安,只浮现出一些自年少的时代以来,狂妄的,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要去改变这战场之上的一切。 他所追寻着的,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乃是那些英雄一般的影子啊…… …… 方鸻目送着对方离开。 他自始至终也没有余力再开口,不过所幸的是,那人理解了他的意思。 真好啊,与自己一道而来完成这个任务的队友,虽然他们并不是七海旅人号上的同伴,可大家无一不是好样的。 那些同样优秀的人,也并不仅仅只存在于自己的身边,星星点点的火光仍广布于这片世界之中,在这个星门的世界之后,理想的价值,也从来没有被低估过。 精神的世界变得更加疲乏了。 方鸻的目光很快变得幽深起来。 从前方黑暗深邃的通道之中,他似乎正感受到一种寂静的、吞噬一切的、非人的气息正蔓延至自己脚下。 他曾在某个地方感受过这样的气机,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犹如金星之焰落入尘埃之间,背后所亮起的一双异常冷冰的、蛇形的、杀机毕露的金色瞳孔。 最后冷冷注视着自己。 那是来自于某个世界最可怖的意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