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鸻站在大猫人身畔,远远看着银鬃蛛后横亘于战场上巍峨如山的尸体,天边暮云低垂,残阳在峡谷之中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带着一丝凉意的晚风从西面吹来,仿佛吹散了盆地里的血腥气,两人沐浴着轻风,大猫人划燃一根火柴,暮色下一明一暗一点闪光。 方鸻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中涌入的空气并无清凉抑或沁人心脾的感觉,反而真切嗅到风中的一缕尘土气息。 风远渡万里的瀚海来到这里,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注视着银沙漫野的广阔天地、与沙砾中的废墟,千年未变,那个古老的龙之乡。他手轻轻一抛,发条妖精划过一条上下垂直的线,金色的外壳映衬着淡淡的霞光,复而又稳稳落回手套中。 “他们最终还是没答应你的要求?”瑞德熄灭了火柴。小巧的烟斗托在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里,使得两者的大小呈鲜明的对比。它进而拿起烟斗,用尖尖的牙齿咬住,烟斗里闪过一团暗哑的红光。一片白色的烟雾沿着大猫的容貌升腾而起,勾勒出它脸颊深邃的轮廓。 “不,还不如说是我拒绝了。”方鸻摇摇头。 他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之后,龙火公会的那个男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时间久到他几乎都要以为对方在有意拖延,但那个男人最后还是开了口。那男人笑了一下,才说:“你想要加入我们的话,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们。” 方鸻仍记得对方的口吻,那是似有些揶揄、却又略带一丝轻蔑的口气,很难形容,但确实如此。他感到对方像在看一个笑话,或者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隐含的狂妄的意味,令人印象深刻。 他当即反问:“他们?” “即你口中所说的,拜龙教徒。” “这可不是我说的,官方说你们勾结邪教徒嘛,我至少看过公告。” “他们倒也不算完全说错。” “不算完全说错?这么说来拜龙教徒还不算邪教徒。” “好吧,我其实不太在意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们也了解那些一般人的想法。但你不是想要好处么,加入我们,就能获得一样的好处,他们至少是一视同仁的。” 说到这句话时,方鸻分明感觉到,男人口气中又不由自主流露出那种语气,轻蔑中带着一丝冷笑的意味。不过他一点不觉得恼火,只当这些人脑子全都出了问题。 若不出问题,也不会去加入邪教组织。 “是什么好处呢?”他问。 “这可不能告诉你,你加入我们,还得先要经受一个考验。” 方鸻假装没听懂,不可思议道:“但我击败了你们,你们还要考验我?” 对方语气一滞:“这是两码事。” 方鸻知道,谈话进行到这里,便已进行不下去了。若继续深入,他就不得不暴露目的,或者陷入二选一的抉择之中,但那原本非他本意,他要让自己介入不太深,至少不那么早进入拜龙教视野之中。 因为梵里克一役,可能拜龙教已经在观察他,但他至少还没暴露艾缇拉这一条线,他隐隐感到这一逻辑更关键,因为那意味着他在主动寻找拜龙教的麻烦。固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他身上麻烦已经够多了。他要先后退一步,理清头绪,然后再伺机而动。 因此他向对方开了一个玩笑: “我姑妈教导过我一件事,阁下知道是是什么吗?” 那男人微微一怔:“什么?” 方鸻耍了一个花枪,没有说舅妈,而是用了姑妈,是为尽可能不暴露自己现实的身份。他笑了一下,答道:“她告诉我,要小心那些培训机构——尤其是要我先交钱的。”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 有时候人们不介意他人认为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你把他们当做小偷小摸的骗子,那就近乎于一种羞辱了。尤其是中国人,潜意识里对于鸡鸣狗盗之徒,大多是看不起的。 于是谈判就这么不愉快地破裂了。 士可杀不可辱——对方不接受羞辱,方鸻只好把他们全杀了。事情其实也十分简单,七海旅团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没担任什么重要的角色,要说唯一干的比较重要的事情,大约就是团灭了龙火公会的‘灰鳞’旅团而已。 剩下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对方剥离了最重要的战力之后,本来在战场上就是如履薄冰,毕竟帕尼尔狡蛛与山丘巨人任意一方又岂是好惹的?方鸻所干的事情,不过是在外围骚扰了他们一下。 基本等于在龙火公会前往火坑的过程之中,加了一把力,于是后者就这么顺理成章倒了下去,被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最后不要说鱼死网破,他们可能连网在哪里都没看到。 真正惨烈的战斗反而是在山丘巨人与狡蛛之间展开的,这两方峡谷之中的霸主鏖战了足足有三个钟头,这场战斗才最终尘埃落定。 它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人面前这座如小山般矗立的尸体—— 方鸻只静静看着这一幕。 那生前不可一世的女皇而今躺在山谷中这小小盆地的中央,河流环绕它而过,八只脚无力地摊开,早已失去了睥睨一切的气概。他心中带着一丝感慨,强大与脆弱之间的转换来得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