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县,郊外,银装素裹,天地一片清白。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近三月,天灾之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批灾民出现在县郊,他们本想进入还算富庶的伏县避灾,但县令不愿担责,也不好驱赶灾民,只三五不时遣人到郊外施粥,以示体恤,至于发放下来的少得可怜的物资,几乎全都落到了同一群人手中。 那是一群相互熟识的年轻力壮的灾民,他们成群结伴四处搜刮抢夺食物和避寒衣物,住在县郊的许多百姓都遭了殃,每到县令遣人发放物资的日子,他们还会在县衙的人离开后对灾民们进行检查,抢走他们偷偷藏匿下来的东西,今日也不例外。 县郊有一些无人居住的空屋子,被冻得狠的灾民们撬开栖身,此刻那群人正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刮,远远就可听见哭喊声和叫骂声。眼看他们就要抵达最后一间屋子,一名身量瘦小的少年找准机会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溜烟出了门,拼命往伏县大门处跑去。 少年十分清瘦,许是饥寒太久没了力气,即便他已经拼尽了全力,但身后的叫骂声还是越来越近。他紧抿着唇,眼看就要被追上,却仍在咬牙狂奔,他满眼都是倔强和不甘,双手死死攥住怀里的东西,仿佛攥紧了唯一的希望。 大门外有一群人正在接受检查,为首的是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他的身后跟着七八名年轻小道士。少年跑得太急,在这群道士十几步远处狠狠摔倒在雪地里,被为首的灾民拎着衣领揪了起来。 “兔崽子,再跑啊!不是很能跑吗?”凶神恶煞的灾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又伸手去抢他怀里的东西,“藏了什么?交出来!”少年不从,又被扇了一巴掌,就在东西即将落入灾民手里时,为首的中年道士制止了他。 灾民上下打量了衣袍干净的道士几眼,本想开口讥讽他不知人间疾苦,但守门的士兵这时也跟了过来,他对道士说话的语气颇为客气,听起来道士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灾民也就十分识相的闭了嘴。 “江鹤道长,您不用在意这些人,眼下天色不早,您不是还有要事吗?这里交给小人处理就好。”江鹤点点头,又看了少年一眼,刚想转身离开,谁料一直沉默的少年却突然开了口,“你身上有妖气。” 江鹤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说什么?”少年还没说话,士兵就讥笑道:“哪里来的无知野民,江鹤道长鼎鼎大名,还需要你多嘴多舌——”江鹤开口打断了士兵的话,只看着少年问道:“你能看见?”少年点点头,不顾士兵和灾民逐渐惊异的目光,直直看着江鹤道:“能带我一起走吗?” 江鹤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点点头,“行,既如此,你就先跟着我吧。”少年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抬脚就朝江鹤走去,灾民不敢阻拦,只好低声骂骂咧咧的带着一群人转身离开。 士兵有些犯难,“江鹤道长,县令大人不让我等放灾民进去……”江鹤云淡风轻道:“无妨,回头我自会跟大人解释。”士兵也就不再多言,目送少年跟在那群小道士旁边进入了伏县。 走在县城大街上,少年才敢抖开怀里的东西,那是一件做工粗糙的冬衣,是县衙发放给灾民的物资,比起他身上单薄的衣裳,这件冬衣无疑如救命稻草般珍贵。 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江鹤多看了他两眼,开口问道:“你真能看见我身上沾染的妖气?”少年脸上满是污垢,江鹤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似乎是愣了愣,“原來你不信我。” 江鹤淡淡道:“我是个道士,降妖伏魔本就是我的天职。”少年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是不想让我被他们打,才答应带上我的。”江鹤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片刻后,少年低声道:“我是真的能看见,从小就能,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转世,所以才会整天说一些疯疯癫癫的鬼话,还克死了全家。”想了想后他又补充道:“你身上的妖气很淡,都快要消失了,我刚才那样说也只是想赌一把,看你能不能帮我。” 江鹤有些意外,“你倒是实诚。”他想想后说道:“也罢,你且先跟着我,待回道观后,便在观中做个洒扫童子,也算有个去处。”少年忍不住问道:“我不能跟着你修道吗?” 江鹤有些惊讶,“你想修道?倒也不是不行,可你这年岁……这样吧,你且先跟我回道观,到时禀明观主,再做定夺。” 说着,眼见少年有些低落下来,他又安慰道:“无妨,即便不能修行,留在观内你也能吃穿不愁。” 少年又精神了些,走出一段路后突然说道:“我年纪不大,我今年才十七岁。”男子二十及冠,他还未到及冠之年。 江鹤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一时不由笑道:“修道一般得从孩童起,你这个年岁属实有些晚了,即便修行恐怕也难有所成就,不过也说不准,万一你天赋异禀呢?且放宽心,不用想太多。” 少年低垂了头,没再说话。 天色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