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正拿着桌上的点心喂寂风,闻言抬头看了眼古厝,眼底平静地提醒他,“是有可能。只是,若古厝说这话之前,能把你拧巴在一起的眉毛先舒展开来的话,我大抵还能说服自己相信一下……”
古厝心下一跳,眉眼间倏地平缓下来,心道……这丫头……
“连夸赞人家姑娘都要拧巴成这样,你还同我说君子好逑……”姬无盐摇头苦笑,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过去给古厝,一杯递给寂风,才懒洋洋地看过去,“她既先开了这口说心仪于你……便只能证明你无心。若是你有意,又如何会在她这样的明示暗示里,沉默至今?”
古厝端着茶杯,敛着眉眼笑了笑,没说话,许多事情如今想来仍觉感动,就像是上苍的眷顾,漫漫人生里有这样一个人,许多事不需要说明白,她总能轻易地读懂、理解你。
却也因此,于姬无盐的事情上,古厝知道自己总有些畏首畏尾,担心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便是连这样的相守都做不到了。
这丫头看别人的事情看地清楚明白,分析地头头是道,偏到了自己身上,却又看不透,古厝气不过,拿了茶杯盖作势要敲她脑袋,粗声粗气地凶她,“管好自己的事情!操心别人作甚?”
姬无盐不解,“我有什么事情要操心的?不过就是这点儿小伤,大不了留些疤嘛!”
瞧,一到自己的事情上,就犯糊涂。古厝有时候也怀疑,是自己藏地太好了,还是这丫头装糊涂。可若说藏地好吧,明明旁人都看得到,要说她装糊涂吧,她又不是装糊涂的人。
指尖摩挲着茶杯杯壁,古厝目色沉沉看着姬无盐,状似无意地试探道,“倒是你,待地此间事了,可会留在这燕京城?”
姬无盐想也没想,一脸纳闷的反问,“留在燕京城里作甚?是我云州地方小还是景致差了?”
说着,抓了自己的发梢看了看,叹气,“要说这燕京城呀,夏季闷热潮湿,秋季却风中带沙吹地我脸颊都干,也不知姐姐怎地就喜欢这燕京城了……”
古厝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眉眼之间笑意舒展,缓缓搁下了茶杯,颔首称是,“自然是比不得云州的。还是江南好,风调雨顺的,这燕京城听着是繁华,可来此一遭,也没觉得好的……规矩还多,处处受限,倒不如云州,天宽地广自由自在。”
“就是就是!”寂风一听这话,愈发卖力地点头,“云州最好了!有祖母,有江老、汪老、陈老,大家都在,燕京城虽然也不错,可是若是留在这里,古厝哥哥就要做赘婿,嗯,这就很不好。”
一脸天真的孩子,念念不忘地“赘婿”,古厝脸色都黑了,“好好吃你的点心!赘婿什么赘婿,再说赘婿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当赘婿!”
子秋在后面笑地前俯后仰。
姬无盐都忍不住。
寂风却一脸坦然又执拗的摇头,“那不行。寂风怎么可以给婆娘倒洗脚水!古厝哥哥……你也不能当赘婿,你得跟姑娘、跟我们一起回云州。不若,咱们以后都不成亲了,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岑砚哥哥说过,成亲就是有了别人,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更不能住在一起。
七岁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怕别离。
他固执地想要抓住所有人,永远在一起。他大抵不大明白什么叫作“永远”,更不明白这世上其实是没有“永远”的。
姬无盐笑着的嘴角微微抿起,有些沉默地看着突然来了轴劲的寂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一辈子。”
似是承诺。
彼时年幼,也曾缠着上官鸢要一个“永远”的承诺,甚至肖想着,以后嫁一对兄弟,如此,便一辈子都在一个屋檐下,既是姐妹,又是妯娌,永远都不会分开。
一辈子啊……当真是太长了些。
长到……太多承诺经不起时间涤荡。
……
午后下了雨。
北国之都的秋雨,不似江南那般缠绵悱恻,倒似天突然开了一道口子,天神端了巨大的水桶,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这种带了寒意的雨天,出门一趟,回来总要湿个半身,极易感染风寒。
有些身份的夫人小姐们,自然是在内宅后院寸步不出了,要么摸着雀牌玩上几圈,要么做做女红听听雨。姬无盐不善女红,也不会雀牌,摸出之前若水给的琴谱,随手拨弄着琴弦。
兴之所至的音符,大多不成曲调,只应和着当下的心情,倒也洒脱闲适。
若水也在,自打昨晚打开了天窗说了亮话以后,虽然是被明确拒绝了,也难过了那么一会儿,低落了一整晚的时间,翻来覆去的,睁着眼到了天亮。
只是,她可能是从小波折就多,也被打击惯了,即便心里再难过,也会笑着告诉自己问题不大,撑过去就成了。
虽然,“喜欢”这件事,如何撑过去,她还不大清楚。
但总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