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也注意到了,转身起开窗。手堪堪触及窗轩,就被百合给阻了,“抱歉,子秋姑娘……昨夜、昨夜偶感风寒,怕冷,加之大夫说我这小月子还未出,经不得风……”
这小月子还没出的人,倒是能夜间私会、能满城来去,就是吹不得风……子秋扯扯嘴角,到底是没再开那扇窗户,毕竟,她担不起那些罪名。
姬无盐冲子秋招招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然后将手中凉茶递了过去,“解解暑。”
百合蓦地神情一变,“姑娘,这……这……这怕是于礼不合……”
“如何不合?”
“子秋姑娘……毕竟是丫鬟。”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子秋笑了笑,子秋捧着茶杯,老神在在地喝茶——百合倒的那杯,解暑。
姬无盐凉凉一笑,一改往日温和,反问,“丫鬟怎么了?你家杨郎……还有这样的身份上的芥蒂?”
这问题有些伤人。
若说没有,那子秋坐在这里喝茶便不是什么大问题,若说有……那出自风月之所的百合,于身份上反倒不如身家清白的子秋,这也是为什么百合对子秋仍一口一个“姑娘”地称呼。
若杨少菲介意子秋,那必然更介意百合。
百合的表情青了白,白了红,红了又黑,跟唱戏变脸似的,到底是不愿意承认这身份不合适,只讪讪笑了笑,“杨郎自是不会介意子秋姑娘的,是我冒犯唐突了,子秋姑娘莫怪。”
子秋双手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抿,闻言眯着眼冲对方笑了笑,没说话。
笑地并不敷衍,眼角都眯出了细纹。
只是那笑落在百合眼里,总觉得格外地不友善,心中微地一突,丫鬟与丫鬟之间也是不同的,这种不同通常取决于伺候的主子的身份。
她不是深闺内宅不知轻重的女子,甚至因着红尘里切切实实走过一遭,才愈发明白子秋这般举止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
彼时被自己可以忽略的怀疑又一次浮上心头,只是还未深究,门外已经传来郎朗笑声,“实在不好意思,耽搁了些时间,姬姑娘……久等了吧?”
男子笑声郎朗,无遮无拦,话音未落,门应声而开,小二送到门口,弯腰躬身退下,顺便细心地掩上了门。
即便未曾见过几面,但这声音倒是熟识,竟真的是杨少菲,姬无盐暗暗挑了挑眉,转身之际眼角已经挂起了习惯的笑意……
倏地,触及到杨少菲身后之人,脸色瞬变。
杨少菲身后跟着的不是小厮,而是那日在风尘居叫嚣着要摘了姬无盐面纱的男人……皇室储君,东宫太子。
即便心中早已了然今日大概率太子会出现,但该有的诧异和愤怒还是要表现出来的。姬无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看来百合姑娘传递的信息有误,杨公子今日不像是来和好的,倒像是带着人来……找场子的。”
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姬无盐很少摆脸色。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着的,加之天生一双含情眼,总让人觉得温和又多情,该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如今这般冷下来的样子,让人心里头都跟着怵得慌。
加之门口那人得到身份,百合自知是该行跪礼的,只是如今对方有心隐瞒,这跪自是跪不得,但也因此仍惴惴不安地膝盖都发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自辩的话来。只脸色微微发了白,嗫嚅道,“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姬无盐直指杨少菲身后一身纯白锦缎华服的男人,冷笑,“彼时大庭广众之下,又在风尘居里,所谓来者是客,我自是不好当众翻脸惹是生非。可是,执意刁难之举我并未忘记,亦断断不会同这样的人同席用膳!”
说罢,拂袖欲走。
对方反应快,侧身挡住了门,直直对着姬无盐含笑作揖,“无盐姑娘莫急,听在下细细道来。少菲此前并不知道我会过来,百合姑娘自然是更不知晓的。只是途中偶遇,听说少菲同姑娘约了用膳,在下寻思着当日孟浪言行多有失礼之处,理当赔罪。便托大,跟着一道过来了。”
“无盐姑娘着实错怪百合姑娘了。”
“姑娘若是执意不愿同在下同席,那离开的也不该是姑娘,当是在下。”说完,又是一揖,“还请姑娘息怒。”
堂堂东宫太子,对着一个酒肆琴师作揖,流畅自然没有半点身份上的芥蒂和扭捏,弯腰的弧度也大,脊背都快和地面齐平,可见诚恳。
姬无盐扯着嘴角冷笑,当真能屈能伸。
既然堂堂东宫太子都如此屈尊降贵地表达了他的“友善”,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的姬无盐自然不会将路给堵死了,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不情不愿地冷哼,“左右不是我做东,这杨公子都没发话呢,本姑娘总不能越俎代庖地将人赶出去。有些人不知礼数便罢了,我却不能同他一般。”
说完,又哼了哼,直接走到百合身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