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别业。
长宁一行人已经进了堂屋了。
这儿历来没什么人过来,在乍闻长宁公主要来玩时,仆妇杂役匆匆忙忙在管家指点下,将库房中的器物搬了出来,可他们哪有什么见解,到头来乱糟糟一片,虽器物名贵,可凑在一起总有种“田舍郎骤贵”的滑稽感。
杨采薇窘得面色通红无比,忙指使着仆妇搬东西。
长宁她们劝她坐下歇歇,她也不听。
孟彤管抚了抚额,忽地出声:“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长宁头也没抬,她正摆弄着那只靛蓝色的机关鸟,她提出替墨娘子购买需要的材料,那沉默寡言的小娘子就极为爽快地将机关鸟给她了。这机关鸟很是精巧,不过离传言中墨家造出的能飞行载人的东西相去甚远。长宁自然不信那些近乎神话的传言,她心中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读过《墨子》,感兴趣的也是城战中的“云梯”“战车”等物,不知道这墨小娘子能有几分家传本事,会不会带给她惊喜。
孟彤管认真说:“不是少了个把柄吗?要是直接弹劾奉天令,兴许还可以翻出别的花样来。”
长宁掀了掀眼皮子:“让长孙微云来处理,结果同样的。”
孟彤管哼了一声:“你就这么信任她?”
长宁没直接答话,而是说:“我听说长孙少常不太喜欢长孙微云这个嫡长女。”
一旁的杨采薇听了一耳朵,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这是要她们父女生出嫌隙来。”
孟彤管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长宁随口道:“听命妇说的。”
孟彤管才不信,就算要说这些,怎么也不可能拿到长宁这尚未出阁的公主面前去说。
长宁见孟彤管一副不罢休的模样,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她将机关鸟放在了一边,慢条斯理道:“都道梁国公府上要一门两相了,那第二个相,怎么也不是长孙少常。梁国公府上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册世子。传言长孙少常性严酷又好妒忌……那他看比自己优秀的女儿,不就不顺眼了吗?”
梁国公膝下有一女三子,长子则是长孙肃、次子长孙宵为嫡出,三子长孙征则是庶出。三兄弟中长孙肃为太常少卿,长孙宵则为中书舍人,虽然长孙肃官品高于长孙宵,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兄弟两个里哪个才是真正的有出息。父子同在中书省,时人都道长孙宵才是梁国公的接班人。不过本朝无大事故不会废长立幼,梁国公虽然拖着,可他近耳顺之年,迟早要退下的。只要长孙肃不出大岔子,未来袭爵的还是他。子辈里长孙宵堪为长孙家门面,但是孙辈里……要么太小,要么太混账,只有长孙微云一个拔尖的,难怪梁国公近些年有些急迫了。
孟彤管慨然叹道:“权贵之门,也有诸多不容易。”
长宁轻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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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县。
郭家那处,得到了自家的下人尽数被抓捕起来的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郭家家主恨不得喊上去去将那些个小厮截下来。但是听了管家的劝说,郭家家主改了主意,阴着脸前往奉天县的县衙去了。他在乡里作威作福惯了,头一回还有种“民见官”的惶恐,次数多了,权将县衙当自己家。
奉天令名唤崔缇,乃清河崔氏出身。碍于梁国公府那层关系,他对待郭家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自诩簪缨世家,是极为不耐见郭家人的,这会儿听了郭家家主来了,也只是遣了县丞将他打发走。
可不多时,县丞便满脸惶恐地进来了,一叉手道:“崔明府,事情不妙了。”
崔缇一听这三个字脸色就不好,他压着声音道:“嗯?出什么事情了?”
县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郭家纵容门下恶奴肆虐,跑到杨家别业被扣了下来!”
崔缇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杨家别业?卫国公府上的庄子?让人通融一二,把那些个人放出来就是。”他拍了拍县丞的肩膀,调笑道,“石赞府不必紧张。”
县丞仍旧是冷汗涔涔,面白如纸,他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可今日长宁公主在杨家别业中!”
崔缇大惊失色:“什么?”一把揪住了县丞,要将他事情细细说来。他是天瑞四年的进士,之后又应抚字举及第,得授紧县县尉,任满之后升转望县主簿,到如今,坐到了次赤县县令这一位上。若是不出意外,在任满之后,他便能够迁为京官了。他因出身名门望族,又是梁国公座下门生,仕途比同科顺畅多了,根本没将时间浪费在“守选”上。他是天瑞四年进士,如今四十三岁了,眼见着平步青云,绝不能毁在这个时刻!“郭狗误我!”崔缇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四个字。
“怎么办?”县丞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崔缇吐出了一口浊气,目光沉黯:“先送一封书到梁国公府,再将郭家人都抓起来!赶在事发前先处置了!”
县丞应了一声“是”,顿了顿,又说:“可仍旧有些奴役落在杨家别业那边啊。”
崔缇咬牙道:“长宁公主他们是来这边念书,不可能一直留在别业里。此间贵人的庄子大多闲置着,也不会着人刻意巡守,找机会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