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愣了几下,眼中怒色渐浓,看了我一眼,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怒气:
“得了吧!村里人都说你找了个城里头的媳妇儿,现在连家都不回了,三十多岁,整天吊儿郎当,只顾着谈恋爱,风花雪月。”
我爸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角都瞪红了,斥责道:
“咱们家从你爷爷开始,在村里头谁一说咱们家都挑大拇指,怎么到你这儿,就让人家戳脊梁骨?”
我不怒反笑,这些话在我心里,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不是我故作淡定,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和这些人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个村子已经是父母的全部世界了,他们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但家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港湾,而是我想逃离的地方。
既然谁也说不动谁,那干脆就保持距离,互相尊重吧!
这次回家,我发现我爸白头发比以前又多了,这一刻我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不想吵了。
我忽然有点儿理解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又没见到我在外面怎么样?和您说的都是他们自己幻想的,我只知道我在云城买房了,而且还过得还不错。”
我爸哼了一声,“你又大一岁,虚岁都快三十五了,还没结婚呢!我最后的底线就是允许你们胡闹到明年过年……”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们为我好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能听他们的,时代在变化,过去的经验已经无法适应社会的快速变化。
我轻笑了几声,先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我爸正在气头上,说了句“我不喝”,便把脸扭到一边。
他话音刚落,我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孩子给你倒水了你就接着,给台阶都不知道下。”
我爸一缩脖子,顿时从善如流,从我手中接过水杯,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狠狠地刮了我一眼。
我失笑道:“您也别生气,咱们都是为了解决问题,有什么事心平气和地说。”
我爸眼睛一瞪,又拿出封建大家长的威严,哼道:
“我好好和你说,你听吗?”
我反问道:“那您觉得吵架我就能听了?”
“……”
我爸微微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我抿了抿嘴唇,耐心地给他做思想工作:
“村里人又不知道我们在外面过得啥样,他们说的那些,都是因为自己编造出来的,不是事实,这两年咱们家的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您和我妈都心里有数!”
我爸这下沉默了,自从我直播做起来以后,每个月都给家里转钱,看他们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我和林菲菲每个月都给他们吃的喝的往家里寄。
我爸说不过我,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忧愁:
“可你都这么大了,到现在你们俩还不结婚,你妈和我越来越老,以后谁给你们带孩子啊!”
我笑笑,“您不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
我爸以前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确实也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这句话,这时候我才觉得这句话纯属扯淡。
人生是场接力赛,一代又一代人不断接力,哪一代的接力棒落下了,下一代就得奋起直追,跑得比别人更累。
但我并不埋怨他们,这个村子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但不是我的。
他们给我安排的是他们走的路,但在我看来,有种当木偶的感觉。
其实我也曾经犹豫过,可总觉得,顺从他们的想法,我就有种输了的感觉。
这场谈话在这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中结束了,我爸后来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瞬间,我觉得他好像又苍老了几分。
吃完饭,我主动请缨刷碗,我爸推着电动车嘟嘟囔囔出去了。
我回家才知道,他已经光荣地从环卫的岗位上退下来,在村子旁边的工厂找了个保安的工作。
我妈一边挥舞着笤帚,一边苦口婆心地对我说:
“大斌,你别听你爸的,他说的那个什么过年必须结婚,我给他说服了。”
我一怔,心弦仿佛被触碰了一下,没等我回过神,她老人家叹了口气,又说:
“你爸也是急疯了,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这两年我也慢慢想明白了,不结婚就不结婚吧,现在不结婚的太多了,咱们村就好几个。”
“我和你爸也帮不上你们什么,我们就尽量多赚点儿,不给你们拖后腿,你爸现在为了省钱,夜班上完了,在单位就买一个馒头,中午十一多到家饿得到处找吃的。”
“他省钱也是为了给你娶媳妇儿,哎……”
我表面平静,但心里只觉得苦涩无比,一片惆怅。同时又暗暗庆幸,刚才那番对话没有吵起来。
“您什么时候忽然这么支持我们了?”我沉默了片刻,有些狐疑地问。
我妈苦笑了一声,“因为我和村里好几个大龄单身的家里聊了聊,发现现在年轻人压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