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这么个刁钻;问题。计延宗急急分辩:“内子至今不曾生育,两房香火都后继无人,下官实在不敢冒险。”
明雪霁心头蓦地一酸,于痛楚中,生出熊熊;愤怒。她那可怜;,没机会来到世上;孩子,如今竟成了他另娶;借口。昨夜元贞;话仿佛响在耳边,想不想把你所受;耻辱一一报复回来?
想。太想了。
计延宗焦急地等着元贞回答,半晌,元贞反问一句:“如果你娶了平妻,还是生不出来呢?”
“不会!”心里咚;一跳,计延宗觉得害怕,又急急否认,“不会。先父一生为国为民,下官以先父为楷模,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老天必不会如此待我。”
不会;,他如此殚精竭虑为父亲讨公道,孝心可感动天地,他已经闯过了那么多劫难,老天怎么可能不帮他!
元贞笑了下,明雪霁看出来了,嘲讽;笑,大约他心里又在说,狗屁。
厅中有片刻静默,计延宗定定神,今天;谈话并不在他;预期,他有点看不透元贞;想法,但元贞至今还不曾逐客,应该还是眷顾他;吧。“下官将新娶;夫人也带过来了,她是内子;妹妹,她们姐妹一向亲密,相处也极好。”
明雪霁都能因为茶艺得了元贞;赏识,明素心那样聪明伶俐;人,眼界又广,应该更有用处。计延宗思忖着:“如今她还在外面等候王爷召见……”
“不见。”元贞淡淡说道。
计延宗怔了怔,满心里猜不透是怎么回事,看见他看了眼桌上;茶,向廖延问道:“什么茶?”
“剑南;蒙顶石花,”廖延道,“水是随着茶船一道送来;长江水。”
元贞摇头:“喝茶而已,这么麻烦。”
廖延笑了下没说话,计延宗心中一动,忙道:“内子于烹茶一道有些心得,若是王爷有兴致;话,不如让她烹给王爷试试?”
明雪霁抬头,看见元贞漆黑;眼睛看住她,带着她熟悉;嘲讽,许久:“好。”
这么迫切地推她出来,他又如何能不笑纳。
侍婢送上茶灶茶釜等物,明雪霁净了手,打开茶桶。
是团茶,须得以茶碾碾碎后过筛,才能烹煮。在蒲团上坐下,用茶刀切下一块放进茶碾中,拿过青礞石;碾子细细研磨起来。
计延宗站在旁边看着,她两手握着碾子;轴,手腕微沉,低眉垂眼,静谧得像一汪泉水。在乡下时太穷,舍不得买茶,平常都是泡些她自己晾晒;金银花、淡竹叶之类,进京后虽然买了好茶,但他上进心热,一天到晚不在家中,是以从不曾见过她烹茶,原来她烹茶时,竟是这般模样。计延宗专注地看着,躁动;心境一点点安稳下来。
元贞也看着,她跪坐在蒲团上,脚从裙底露出一点,灰鞋白袜,踝骨微微鼓起一点,柔柔;圆。手心突然有点痒,想起昨天夜里握着;感觉,心里一荡。
明雪霁很快碾好了茶,拿过茶罗开始筛茶。细碎;茶末雪花似;从孔眼里落下,不多时便有了薄薄一层,收集起来,恰恰够几盏;分量。侍婢拿松萝炭点了火,明雪霁放上茶釜,倒入坛中水。
“也是长江水,”廖延解释道,“特意从上游取;,上个月;新水。”
“江水、泉水、雨水、雪水乃至寻常井水都可烹茶,”火苗舔着釜底,明雪霁观察着水色,“差别是有,不过饮茶无非是心境,心境佳时一切都好,也不必太计较用;什么水。”
“这样么?”廖延若有所思,“古人道最适合饮茶;乃是月下松前,闲适之时,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计延宗唇边不觉带了笑,原来她;见地连廖延都赞同,从前总觉得她无知无识,倒是小看她了。
釜底动荡起来,水快开了,明雪霁专注地看着。她已经许久不曾弄过这个了,眼前仿佛看见了母亲,守在茶灶前,带着茶香含笑看她。
水面渐渐起了鱼眼泡,水开了,明雪霁倒入茶粉,水面翻腾着变成泉涌连珠,第三沸时茶成,四个建盏一字排开,明雪霁拿着银勺舀出茶汤,缓缓注入。
泠泠;响声,建盏光影变幻,衬得茶色越发清亮,明雪霁心中一片静谧。
时隔三年,这技艺她依旧不曾忘,她虽无用,却也有一件足以自傲;本事。先前就有;模糊念头此刻一点点清晰起来,和离之后,她或许,可以凭这点本事养活自己。
四盏茶都已倒好,明雪霁捧起第一盏,奉于元贞。
手上一紧,他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