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去时苏暮在马车里同郑氏道:“每每进宫,我心里头都悬得老高,生怕说错话。”
郑氏在外头应道:“奴婢亦是如此。”又道,“宫里头森严,不比府里,说话行事都得谨慎再谨慎。”
苏暮把玩系在腰间的玉佩穗子,“以前觉得府里处处规矩,现在看来倒成了安乐窝,亦或许许诸说得不错,那些规矩都是给下头的人定的。”
郑氏笑道:“永微园里的家奴们都惦记着娘子的好,都说日子比你没进门之前要好过许多,轻松自在。”
苏暮半信半疑,“你莫要哄我。”
郑氏:“奴婢不哄你,娘子没进门之前,院子里一板一眼,郎君脾性虽温和却不活泼,你来了之后郎君也活泼许多,脸上的笑容多了,相处起来就更松快。再加之娘子对他们管束得不算太严,平日里也大方,舍得给钱银打发,大伙儿心里头都欢喜。”
苏暮抿嘴笑,“我还琢磨着,日后待女婢年纪大些了,便放她们的身契出府。若愿意离开的,我从私库里给些体己与她们谋生,若还愿意继续在府里当差的,便跟以前一样领月例。”
郑氏愣了愣,“娘子心慈,这事只怕只能在永微园里行事。”
苏暮:“永微园里的主我能做,其他地方我伸不了这么长的手。”
郑氏:“娘子心里头清楚就好。”
苏暮若有所思道:“自己淋过雨,手里有多余的伞了,施出去给他人,能遮一个便是一个。”顿了顿,“郑妈妈好像也是奴籍,我便放了你的身契。”
郑氏笑了笑,“娘子这话可是要断奴婢的前程。”
苏暮颇觉诧异,“此话怎讲?”
郑氏解释道:“主与仆相辅相成,主子手里握着奴的身契,才能保障自身不受奴背刺。
“许诸是奴籍,奴婢也是奴籍,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得到主子庇佑重用,皆是因为身家性命掌控在主子的手里,所以才能从根源上忠诚,不会背叛。
“府里能近身服侍主子的都是家生子,其他从外头聘来的是不敢近身差遣的,得防着,那毕竟是外人,主子的许多私事也容不得传出去。
“这便是驭人之术。
“娘子年纪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若放奴婢的身契,奴婢反而惶惶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听了这番解释,苏暮失笑,“我可没这个意思。”
郑氏道:“身契这个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若遇到合意的主家,能给予安稳,倒也不是太糟糕。毕竟一个女郎家在外头谋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府里至少能吃饱穿暖,有一份体面。”
苏暮:“这我亲身体会过,若是孤身一人,就更要小心谨慎。”
郑氏:“所以娘子以后莫要再提放奴婢身契的事,能服侍你,也是奴婢结下的善缘,奴婢心甘情愿陪着你越过越好。”
这话令苏暮颇觉窝心,“我也想你越过越好。”
主仆二人说了许久的体己话,待马车行至兴安坊那边,遇到顾清玄前来接人。他撩起马车帘子钻了进来,苏暮问道:“郎君怎么来了?”
顾清玄坐到她身边,“得知你进宫去了,我不放心。”
苏暮:“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陪王皇后唠了些晋阳的事,又陪玩了一阵叶子牌。”
顾清玄揽住她的肩膀,把羊绒毯盖得更紧实些,“莫要跟我嘴硬,我就不信你心里头不怂。”又道,“下回进宫让阿娘陪你。”
苏暮嘴硬道:“我能应付。”
顾清玄斜睨她,“我就问你,心里头怂不怂?”
苏暮:“……”
两人看了对方许久,她才憋不住往他怀里钻,顾清玄失笑,苏暮忍不住问:“你面对天子的时候怕不怕?”
顾清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暮仰头道:“自然是真话。”
顾清玄想了想道:“我现在自然是怕的,拖家带口了,心里头有牵挂有惦记,行事自是会掂量掂量后果。”
苏暮:“天子掌生杀大权,伴君如伴虎,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顾清玄点头,“既要揣摩圣意,又不能过于揣摩。”顿了顿,“怎么忽然提起了这茬儿?”
苏暮应道:“就是有感而发。”又道,“我琢磨着院子里的家奴们待年纪大些的便放了身契,愿意出府的就出府,不愿意的就留下来,给个自由身。”
顾清玄:“永微园的主你可以做,其他的我没法保证。”
苏暮笑道:“就咱们院子里的人。”
顾清玄把她鬓角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亲昵道:“你是女主人,说话作数。”
苏暮被哄得高兴,顾清玄握住她的手道:“以后去宫里让阿娘陪你去,虽然她也很怂,两个人怂至少比一个人怂要好,有人作伴。”
苏暮哭笑不得,“你就莫要为难她了,她面见王皇后比我还